「宝珠。」系统又简短地提示了一个词。
猛然想起之前得到的情报——黑龙宝珠被她交给了某个人，开耶不由得看向面色平静如水的庆松。
“黑龙宝珠……在你那里？”他就是那个害两个世界合并，并且不断持续着Reset（复位）轮回的倒霉鬼？
有些茫然地望着开耶，庆松谨慎地没有开口。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东西，又要怎么回答她？
“先不管那些，现在先试试看把这些东西解决掉。”开耶毫不犹豫地走到他身边，牵起了他的手。
试试也没害处，如果不成，她就真的把它们捣碎成肉泥。
两人的右手和左手手心相对，开耶用右手心冲着那异形一般怪物的方向——
“ 巡る，天の聲！響け，地の聲！”
“循环吧，天之声！奏响吧，地之声！”
瞬间，庆松的身体里涌现出大量的透明虚幻蝴蝶，闪烁着晶莹透亮的光芒，包围了地上那一堆肉块。粘稠而又沉重的气息从逐渐染上漆黑色彩的蝴蝶身上传来，散逸到了空气之中。
开耶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人类痛苦呻.吟、微弱呼救的声音。那声音并不大，犹如窃窃私语一般，但却满含苦闷悲哀，像是回声一样缭绕在耳边。
“这些怨灵……原本是人类。”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庆松抿起了唇。
“你——难道刚才听到黑龙的声音了？”开耶握紧了他的手质问。系统黑龙刚才只对她说了那些话，难不成他都听到了？
始终表现的十分平静镇定，庆松缓缓颔首，“……嗯。如果那声音是你说的‘黑龙’的话，我能听到。虽然只有靠近你的时候才比较清楚。”
还没等开耶再多说什么，那些似乎将怨灵当做了花间蜜，在将它们完全吸收后，蝴蝶们——现在已经是泛着幽深紫光的黑蝶了，拍打着艳丽的翅膀，从已经彻底消失了痕迹和踪影的怨灵们那里，轻盈地飞了回来。
……并且涌进了始终被她牵着手的庆松体内。
“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开耶目不转睛地盯着庆松的身体看。
哗啦啦的一下子，一群黑蝶涌进了一个人的身体里，这怎么看都是极其诡异的一幕。简直就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一样。
“身体有点沉重，其他没有。他们的情绪安定下来了。”庆松如实回答。
“是吗……”明白庆松的“他们”是指化作阴之气被吸收的怨灵，开耶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宝珠？黑龙宝珠在庆松身体里？）开耶连忙问系统。
话说回来，在她失忆之前，是把宝珠给了庆松？？庆松就是那个在柘榴口中，度过了无数重复的螺旋轮回的倒霉鬼？
黑龙系统没有回答，开耶直接把这理解成默认。
（那要怎么取出来？开膛破肚？拎着脚倒挂起来抖一抖？给他喂【哗——】催吐？）
黑龙系统：「…………」
大概是对开耶的几项提议感到无语绝望，那无机质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回响在她脑海中。
「触发主线事件——〖取出黑龙宝珠〗。此次主线事件任意周目皆可达成，由于此物品极为关键，玩家不得拒绝本次事件。在达成此主线事件之前，请尽量与任务目标·大谷庆松身处同一阵营共同行动。」
（什么啊，原来你也不知道要怎么取出来？真是没用。）开耶鄙视地吐槽了一句。
黑龙系统：「…………」
“……你平时就可以弄出这种黑色蝴蝶？”
庆松摇了摇头，而后平摊开双手，两手的掌心浮现出了一只又一只透明虚幻、如同泡沫般梦幻的蝴蝶来，像在互相嬉戏玩耍一般，不断上下翻飞舞动，一开始还聚集在他身边，随后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飘飘然向着开耶飞了过去。
开耶望着眼前无比脆弱的虚幻之物，“原来如此……因为我们两个刚才力量合在一起，所以才出现了变化？”
几乎透明的白色蝴蝶，在吸收了怨灵，成为阴之气以后，变成了黑色蝴蝶。这就是刚才发生的事。
但实际上，如果是完整的黑龙神子，在吸收怨灵的力量，化作阴之气的时候，阴之气展现出来的姿态，原本就该是黑蝶。
然而，庆松掌心中浮现出的蝴蝶，却是几近透明的白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青蓝色。
（黑蝶是属于黑龙力量的颜色……白色……该不会——）开耶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嗯。”
她有很多想要问他的话，可是望着那双澄澈明亮的双眼，就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怔怔地呆立原地而已。
明明是早已经看惯的眼，此时此刻她却心情有些复杂。
眼前看上去老成稳重、平和宁静的少年，明明灵魂应当在时间大河中，漂泊过数不尽的时间，但那双眼却显得非常纯澈透明。
开耶终于开了口，但却不是问他那些难缠的问题。
“庆松，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这些蝴蝶好烦人。”费力地把眷恋地靠过来的蝴蝶拂开，连眼睛都被蝴蝶翅膀扇了好几下的开耶，终于忍不住抱怨道。
从他手心中涌现出的虚幻蝴蝶，没有一只例外，全都停留在开耶的头上、肩上、手上——让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被蝴蝶包围吃掉了一样。
“因为喜欢你……”略微抬起头，伸出的手指上，停驻了一只缓缓振翅的蝶，庆松低声轻语。
突然遭受告白冲击的开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庆松那句话，是在解释“那些蝴蝶是因为喜欢你才这么做”。
“它们只不过是阴之气而已，怎么会有喜好？”
“原本就是属于你的力量。”尽管不明白运作的方式，但他也很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一世，突然多出这种力量。
“说的也是。”
“你不认为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我太肮脏，才导致蝴蝶变黑吗？”庆松突然问出了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开耶干脆利落地反驳，“我又不瞎。让它们染上黑色的是怨灵，不是你。”既然黑龙宝珠已经确定在他那里，她可不可以建议黑龙，干脆让庆松做黑龙神子？
「本次咨询系统予以拒绝。」
忽略掉只要靠近她，偶尔就会听到的神奇声音，庆松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一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尽管开耶的表达很古怪，但似乎她完全不认为是他变出了怨灵——明明如果是一般人的话，都会首先怀疑他的。
至少在过去……不论身边发生什么坏事，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他做的，或者他诅咒了他们，才让他们变得如此不幸。
“你就不怀疑是我弄出了这些怨灵？”
“和你无关。”开耶简洁地回答他后，询问了不太尖锐的一个问题，“你刚才为什么要向城外跑？既然从未遇到过那些怨灵，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首先应当向人求救不是吗？”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随后淡淡地说，“我不想牵连别人。刚才似乎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看到它们。因此我才做出将它们引出城的判断。”
“你不想牵连别人，那你自己呢？”如果不是她追了上来，以他当下的身手和还没完全长开的身体，想和那几只自带“再生”被动技能的怨灵缠斗，还不受伤，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一个搞不好，可是会送命的。
“能够决定人生死的‘命运之矢’只有一支，若是天要亡我，那我便顺从时流。”他的语气平和的简直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听着他轻描淡写地说出那种完全不拿自己当一回事的话，开耶不知为何有些烦躁。
“那种时流不顺从也没关系！逝者已矣，独留生者在尘世悲痛而已，切腹寻死也好，束手待毙也罢，都是放弃生命的弱者表现！自我牺牲固然看上去很美好，但也不过是自我满足！坚持就能获胜的话，为什么要放弃那么快？”
庆松只是默然地垂下头，和指尖的蝴蝶一起玩耍，不做任何回答。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太过激烈，开耶放缓了声音，“自我牺牲不是什么美德，你离开以后，给被留下的人带来的罪恶感和悔恨感，是很庞大沉重的。如果真的想要保护重要的人的话，就到最后都不要放弃，先做到好好保护自己的生命啊。”
留下的人会终身怀抱着庞大沉重、无法解脱的罪恶感和悔恨感，虽然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确信，简直就像亲身体会过一样，但开耶就是知道这个道理。
停顿了一下，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的开耶，怀疑地询问，“等等、虽然这个问题可能听上去很尖锐，但你以前最后的结局，莫非都是自杀？ ”
庆松：“…………”←被说中的人。
开始为庆松的默认，感到头痛的开耶，不由得扶住了额头。她现在特别有想要说教的强烈欲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宁宁总是喜欢说教了。
……实在是因为这世上的男人太不争气啊！
那种献身般的无私，看上去非常纯白无暇，可是无论之后有什么后果，无论是失去对方的悲伤还是痛苦，却要活着的人去承担。
——这样的人，真的非常可恨。
如果真的有重要的人，选择了自我牺牲、放弃生命这样的结局，那么她绝不会原谅那个人。
她一定，会憎恨那个人一辈子。
“这么说来，你一定会喜欢他吧……”看着开耶沉痛的纠结表情，放飞那只与自己嬉戏玩耍的蝴蝶，望着它渐渐从空气中消失的身影，庆松喃喃自语。
“？”为庆松居然能自杀那么多次都不腻，感到十分无语的开耶，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因此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无论多少次，三成直到最后，哪怕陷入最绝望的境地，都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比起我来，你一定会喜欢他的。——这是他没说出口的话。
开耶觉得，自己始终都搞不懂庆松在想些什么，他虽然没有隐藏、隐瞒些什么，但却自带一种飘忽不定的神秘感。
而且，绝大多数时候别人的质问，他都不会解释，就算追问半天，多数情况下，也只会得到沉默的回应。
他很少开口辩解些什么，即使因此被人误解，也不会开口为自己辩护。
也因此，他今天会开口说这么多话，以他平时沉默寡言的形象来看，真的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
虽然有那么多问题堆积在心中，但开耶却在面对庆松时，有一种无力感。
不管她怎样对待他，说什么内容，他的回应都是默然无声，亦或者平淡沉静的飘渺虚无态度，这让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不过，虽然感到很无奈，却意外并不觉得他讨厌。
仔细想想，在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之后，他会是这样的性格，她大致也能明白为什么。
是因为……他几乎已经放弃了挣扎、追求。
说是“几乎”，是因为她隐隐还能感觉到，他还抱有一丝犹如即将熄灭的灯火般微弱的希望。
如果连那一丝希望也一并失去，这个人大概会彻底坠入绝望的深渊。
虽然很想立刻带着他赶去小牧山城见柘榴，讨论一下有关黑龙宝珠的事，但眼看着太阳已经滑到天际，夕阳的色彩开始晕染大地，逢魔之刻静默地降临，开耶也只好作罢。
何况她也不可能让还未元服的孩子，和她一起星夜兼程地赶路。就算他体内住着一个饱经沧桑，年岁实际上比她要大无数倍的灵魂，开耶也做不出勉强他的事来——这让她烦躁的心情更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