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雪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一团血肉模糊,耳朵也听不见,四周好像静止了,只有她张着嘴,无声地狂喊,匍匐着向红鹰爬过去……
到处是爆炸后的烟尘,灼烧的火光,她全然不顾,以惊人的速度最先找到血泊中的红鹰……
“红鹰——红鹰——”一个几秒钟前还鲜艳活泼,充满思想的人,现在却要面临死亡的威胁。
为了救她……
救她……
剧烈无比的疼痛牵拉住每一根神经,她大口喘息着,让胸腔里的疼痛来得更加猛烈,唯有这样,她才能用残存的理智面对红鹰……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恐惧,当她跪在地上,用手怎么捂也捂不住指缝间溢出的鲜血时,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漆黑而可怕……
“雪……雪鹰……”红鹰散乱的瞳孔,忽然聚焦了一些微弱》的光芒……
犹如听到天籁,巩雪的脸上涌上狂喜,她试图抬高红鹰的身体,她举目四望,嘶喊狂吼,“来人——来人——医生——医生——”
“没……用了……我……是医生……我知道……雪……雪鹰……我……我有话说……”红鹰费尽所有的力气才说出这番话,他眨了眨散漫无光的眼睛,示意巩雪低下身子,他想说话。
巩雪俯低身子,温热的泪水滴在红鹰黯淡无光的脸上,她说不出任何的话,只能紧紧地抱着红鹰……
“不……要自责……和你……没有……没有关系……雪……雪鹰……你很……很出色……没有……谁比……你更棒了……雪……”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几乎耗尽了红鹰所有的力气,他的嘴角一直在不停地流血,眼神也渐渐涣散,可他还是用惊人的意志力坚持……
“大……大队长……很爱……爱你……他走……的那天……晚上……远远……远的……陪你站了……半宿……我看到……的……雪……雪鹰……忘了……高……高原吧……好好……爱你……身边……的人……珍惜……珍惜……不要……不要像……像我……和女朋友……朋友一样……错过……你和……她……和她一样……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姑娘……最好的……”红鹰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已经看不到巩雪脸上痛苦而震惊的表情……
“答应……我……最后一件事……雪……雪鹰……替我……替我……去看看……她……每年……的……春节……我都会去……看她……今年……去不了了……我怕……怕她……会……失望……雪……雪鹰……把……照片……再让……我看……一看……”红鹰最后的恳求……
巩雪把染成黑红色的照片放在红鹰眼前,泪水糊住了眼睛:“我答应……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割裂般的痛苦充斥在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她祈求上苍,不要这样的残忍……
不要让她失去对这个世界的依恋……
几秒钟后,“红鹰——”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硝烟密布的大堂传了出去,经久不散,闻者动容……
几分钟后,火车站广场饮食街的一家回民餐馆,却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四男一女,不过那个女的,被为首的男人横抱着,脸上有血,身上也有血迹,尽管外表狼狈,可女的看起来很高兴,她紧紧搂着高个男人的脖子,笑着说:“你还是爱我的,粟幕莲!”
她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因为刚才发生在火车站惊心动魄的一幕,让她坚信这个抱着她的男人,还是深爱她的。不爱她,怎么可能冒死赶来救她,甚至逃过警察和军队的围捕,带着受伤的她重返自由世界。
叫粟幕莲的男人一把撕下女子身上那件以假乱真的炸弹背心,面无表情地扔在地上,“不会再有下次!”他看了看表,对身后的人低喝了一句:“换衣服,半小时后离开!”走了两步,他又回头,指着一个人身上的背包,“电脑准备好,送进来!”
“是,领袖。”随从的态度很是尊敬,他们把属于粟幕莲的衣服找出来放进里间,然后命令饭店老板赶快处理一下女指挥官马月娇的伤口。
饭店老板很谨慎地朝外面空无一人的街巷望了望,迅速关上店门。
二月末。
天鹰特种大队。
春意盎然的季节,可是整个大队都沉浸在低气压里,一连半月都没有复苏的迹象。
训练依旧、任务依旧、就连每天出操时的口号依旧响亮……
“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爱我天鹰!爱我大队!一、二、三、四……”
可是每当经过那片熟悉的小叶榕树林时,大家都会情不自禁地朝那排红房子望过去……
那里,再也不会有人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望着他们了……
那里,再也听不到有人用破锣一样的美声唱我是一个兵了……
那个为他们祛除病痛,出任务时英勇无比的军人,已经化成了自由自在的清风,在林间哗啦啦的歌唱……
除夕夜,新年的开端,一场严峻而又普通的任务,让他们一夕之间失去了至亲至爱的战友,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没了,永远的没了,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大队烈士墙上的照片和代号,永远的留在了上面。
烈士,明强,27岁,代号红鹰,201x年2月4日牺牲。
多年以后,或许已经没人会记得他,可经历过的人,会永远记得送别那一天,全大队一百九十五名指战员用最隆重的礼节来送他上路……
鸣枪二十一响!!
清脆的枪声和晶莹的泪水,代表的就是,永不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