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徐宁和杨志赶到聚义厅时,只剩下一屋残席和收拾房间的伙房人众,哪里还有王伦影子?两人问起王伦去处,众人都不知晓,正无计之时,这时宋万从门外跨入,徐宁心中大喜,连忙上前打听王伦的去处。
“你们来时没看见?哥哥就在东边耳房和三位军师商议大事哩,我看要是事情不急的话,还是明早再来罢!”宋万劝道。
“大事?”徐宁一怔,此前山寨虽有大事,却从不避人,此时听宋万的语气,似乎今夜所议之事不同往日。徐宁当即谢过宋万,嘱咐他早些弄完回去休息,便和杨志告辞去了。
两人出了大门,果然见东边耳房内灯火通明,两人此时心急,径直过来,走到跟前,刚要敲门,忽听后面一人叫道:“两位哥哥,哥哥和军师们正在里间商议大事,有甚么急事,小弟代为通报!”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吕方和郭盛一左一右从两边黑影处现出身来,这两人好生纳闷,这已是短时间内第二次听人说有“大事”发生了。两人不禁对视一眼,一五一十把情况说了出来,吕方见说却先恭喜了两人,然后请二人稍等,要进去通报,徐宁和杨志四目相对,都是一脸惊讶。
就在吕方敲门之时,门突然被打开,王伦的身影落在来访二人眼里,疑虑尽去,此时只是倍感亲切,当下恭敬行礼,口称哥哥。
王伦一见这两位,便知他们来意,原本准备回后山时,再叫上时迁,和他们碰碰,只是没想到这两位如此心急,当下略想了想,道:“两位兄弟请进!”说完跟吕方郭盛点点头。两人会意,又转身隐匿于黑暗之中。
这时许贯忠、萧嘉穗、朱武正围着桌上一件物事细细考究着,屋里来人了也没人回头。徐宁和杨志见他们这般出神,颇有些意外。连原本到了嗓子眼的话都憋住没说。
“哥哥,这是?”杨志忍不住问道。
“三位军师正在鉴定一件物事,若此物是真品的话,对咱们梁山泊来说意义十分重大!”
这两位是山寨重要成员,王伦在请他们进来那一刻,就没打算将此事瞒着他们。
杨志见说,面露疑惑之色,和徐宁一起凑上前去,只见灯火下一个古朴而庄重的大印,正被三位军师围着研究鉴赏。
杨志到底是将门后裔。也曾见过世面,一见此物,心中绪,忽然想到某些关联,问道:“莫非也是时迁头领……”
王伦不置可否,只是说了一句。“禁宫里面带出来的!”
徐宁点点头,不再说话,此时神色变得极为慎重,此物既然是皇宫里面带出来的,十之七八就是当年先帝时,咸阳县民段义掘地而得献之朝廷的古玉印。当时满朝饱学之士被召集起来鉴定此宝,都认为是真品,是以先帝大喜,号为“天授传国受命宝”,还将年号改为元符。
只是没想到。此物居然到了梁山泊!?徐宁感慨不已,当初太祖登基之时,就是因为没有得到这枚传国重宝,自刻受命玄玺,被天下人笑称为“白版皇帝”,由此可知此物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此时官家失了此宝,再被人讥讽事小,若被人疯传为国运转移、气数已尽,那才是塌天的大事。
“烫手的山芋啊!”这时却听杨志叹了口气,他虽热衷名利,终未到那种猪油蒙心的程度,此时全然没有那种自得天命般的喜色,反而一脸忧色。
王伦见说回过头来,心中对杨志暗赞了一番,朝他点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哥哥,此事万不可泄露出去!哥哥替小弟找回的那把刀,回去就埋在地下,再不敢示人!”杨志毫不犹豫道。
徐宁暂时还未想到这一节,不想叫杨志一语道破,恍然大悟,道:“是极!是极!小弟那套甲,也照杨制使的法子办!”
到底是心细如发的青面兽,这么短时间内能想透此节,算是颇为难得了,王伦上前拍拍两人肩膀,道:“且听三位军师如何说!”
“假的!”许贯忠最先坐回木椅之上,很是淡定的下了结论。
王伦心里倒是有些准备,是以情绪上并没有多大的波动,但是徐宁和杨志的反应不小,两人失惊道:“不可能!当年李公麟等一十三位博古通今之士一致鉴定为真,军师怎么一口咬定它是假的?”
许贯忠笑而不语,示意他们等剩下两位军师的结论,徐宁和杨志迫切的望向萧嘉穗和朱武,只听这时萧嘉穗出言表态道:“我虽难以断定此宝真假,但可断言,天下暂无比此宝更真之秦玺!”
徐宁和杨志一头雾水,听不明白萧嘉穗到底是甚么意思,只好把目光投向最后一位军师,却听朱武笑了笑,道:“鉴定真假我不擅长,但是综合目前局势看,说它是真的绝不为过!”
王伦笑了笑,这三位军师虽然各执一词,但是言辞之间又有斩不断的联系,当下出言道:“三位还是说细一些罢!”
“秦玺当年于始皇帝南巡之时,便被掷于洞庭之底,此事司马迁老先生早有记载。沉玺八年之后,假托水神进献那方物事,十有是李斯伪制的!若真论其真假,我认为秦后流传之玺,都是伪造之物!”许贯忠笑道,
“再说此物就算当年真被打捞起来,千百年里几经沉浮,也难辨真假了。最近一回失踪,要算百十年前李从珂怀此玺登玄武楼,故而此宝来历就更显可疑!当然,这只是纯粹从玉玺的本身真假来看,至于其他意义,就不是简单一句真假可以囊括的!”
说到最后。许贯忠笑望着萧嘉穗道:“萧军师是皇族后裔,这个事情上说话比小弟有分量!”
萧嘉穗闻言一叹,摇头道:“贵如柴大官人也只能结庐草莽间,我身上这点故事。不值一提!不过就事论事,此宝玉色正青,以龙蚓鸟鱼为文,著‘帝王受命之符’,玉质坚甚,非昆吾刀、蟾肪不可治,琱法中绝,真不似当今之物,若言今人仿制,小可不敢苟同。”
听到这里。王伦有些惊讶,后世许多专家学者都认定这枚哲宗时发现的玉玺,其实是蔡京等人作假,讨好皇帝的举动。没想到萧嘉穗却断定并非本朝之物,这便有些意思了。
当然。此玺在东京城破之时,被金人掠夺而去,就此失踪。后世之人认为此物为假的主要原因,大部分是建立在蔡京是个不折不扣的奸臣的基础上(人品不好)。
此时唯独朱武没有说话,王伦示意他说出自己见解,只见朱武沉吟片刻,出言道:“此事非我擅长。故而只能说些题外话,说出来供大家一笑!目前从官家失玺,在东京城内大动干戈来看,此宝的意义非同小可!官家代表朝廷的态度,就如哥哥先前所言,朝廷认为它是真玺。天下舆论也认为它是真玺,那么它便是真玺!咱们就是告诉所有人它是假货,也不会有人相信,反而朝廷征讨的兵马怕会从此源源不断!这与蔡京报私仇派兵征讨截然不同,乃是你死我活的存亡之事!我想若是泄露出去。咱们山寨日后可就热闹了!”
许贯忠抚掌而笑,道:“所以我说的不作数,萧军师说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怎么看,朱武兄弟说到正题上,此物到我梁山之手,焉知祸福!”
“官家失玺,绝对是祸,哥哥得玺,却难说是祸!不管怎么说,这玉玺已经到了山寨,咱们总不能避之如蛇蝎,收都不敢收着,将来传出去,岂不叫天下好汉所轻?”萧嘉穗接言道。
徐宁和杨志此时已没有了初见玉玺时的紧张,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山寨的主心骨,想听他有甚么高见。只听王伦出言道:“当年袁术得玺,迫不及待登基称帝,结果四面楚歌,郁郁而亡,咱们不可学他!先贤有言‘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这方宝物既然到了山寨,便如冥冥中自有天意,也不可妄自菲薄。此事暂且保密,不可外传。东京城里知道此事的弟兄,我都调回来了,下一批船,调拨他们去济州岛闻军师麾下。”
乐和是个例外,他当时正在城外,虽不知晓此事,不过以他的悟性,不难猜出此事首尾。但这个兄弟可以交心,是以王伦倒还不大担心。
“哥哥英明,小弟等出了这门,此事便烂在心里,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绝不给山寨招祸,给哥哥添乱!”在场诸人在萧嘉穗的领头下,一一表态,就连憨直如焦挺,也出言自表剖白。
“不必草木皆兵,大家放在心上便行!”王伦望着眼前一班兄弟道。此时能在梁山上坐一把交椅之人,那都是他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过滤了无数遍可以托付重担的好汉,自己若是对他们还不放心,那就太对不起自己这个穿越者的身份了。
“哥哥,东京王太尉和大内禁宫连番失窃,难保不叫人怀疑到我梁山泊头上,依小弟看,此事还须从长计议!”许贯忠出言道。
“此事我也有所考虑,只是暂时还没拿定主意!我已经吩咐朱贵暗地里收买宝玉,到时候叫金大坚照着此宝,仿制一颗玺印,将来合适的时候,或许可以放出去转移一下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