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上金阁寺。
只要去雁门关,云峥总会在这里停留一天,哪怕时间再紧张,他也喜欢在这座五台山下的古刹独居一日,为的就是让自己的焦躁的心沉静下来。
金阁寺算不得五台山上最大的寺庙,却是最幽静的寺庙之一,整座寺庙都掩映在松涛,绿树之中,只是如今是深秋,除了松柏之外,其余的榆槐之类的树木早就脱光了树叶,露出瘦骨嶙峋的枝干突兀的挺立在那里。
金阁寺里的僧人不多,五台山虽然是佛门圣地,但是大宋给予五台山寺庙的僧牒并不多,庞籍,韩琦等人对僧侣不事生产,一味念佛修行大是不满,即便是拗相公王安石,也对僧道没有半分的好感。
别的寺庙仰仗着资金庞大的积香厨四处放高利贷,即便是没有寺庙里巨大的庙产,也能活的非常富足。
金阁寺是不同的,这座寺庙修的是苦禅,寺庙里上下僧侣皆持不捉金钱戒,自耕自食苦修度日,若是山下百姓遇到荒年,金阁寺还会大力帮助灾民,宁愿自己少吃一口,也绝不放过这个普度众生的机会。
在云峥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僧人,只会让人尊敬,而不像那些吃的肥头大耳朵的僧人,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心里却想着你今日能布施多少,两只眼睛都变成了孔方兄的模样。
不知为什么,苏轼和佛印和尚的关系很好,云峥也承认佛印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僧人,不仅仅是佛经,他因为出身士子,对人情世故也是懂得一些的,自从被太子恩赐为僧侣之后。没过几年这家伙就名扬天下了。
以前的时候云峥还有些可怜这个家伙,但是自从在京师见到这家伙一次之后,就打心眼里赞同赵旭对佛印的处置。
这个家伙如果不剃光了脑袋穿上僧衣,不知道会祸害多少良家妇女,一个和尚生的唇红齿白的根本就是一个妖孽级的存在。
反正这家伙在云家住了五天,陆轻盈和葛秋烟就给人家所在的寺庙布施了一千多贯钱。相比金阁寺里这些傻大黑粗的僧人,佛印很明显的更具有欺骗性。
韦驮殿中鬼气森森,高大的韦陀塑像几乎挨到了屋顶,不论看谁,都是低垂着目光,绝对能压榨出每个人皮袍下面隐藏着的小来。
云峥就喜欢留在韦陀殿里,不像僧人说的那样,云峥要化身韦陀护卫天下,而是因为这座大殿外的风光极好。
榆槐的树叶落尽了。但是红枫树叶却依旧顽强的挂在树梢上,枫叶自然是经霜更艳,只是如今到了深秋,霜叶已经红的快要发黑了,一眼望过去南山坡上仿佛被鲜血泼过一般,再加上松涛阵阵,完美的演绎出来了一支战场悲歌。
此时正是寺庙里的晚课时分,听不清楚那些和尚念的是什么经文。不过木鱼声加上梵音阵阵,确实能够让人静下心来。
苏洵跌坐在一张蒲团上。正在翻阅一张张军报,见云峥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已经很久了,咳嗽一声道:“李清有谋杀骇胡儿之嫌,没藏讹庞有谋杀委哥宁令之嫌。”
云峥转过身笑道:“没藏讹庞谋杀委哥宁令以及右厢朝顺军司这不奇怪,西夏国从来就是一个部族长老分治的国家,他们因为利益结合在一起。也会因为利益而分崩离析,所以自从李元昊掌权以来,那个国家的杀戮从来就未曾停止过。
李元昊想要建立一个中央集权制度的国家,因此他杀掉了野利家族,可是西夏人之间又有依靠联姻来加深相互之间关系的传统。因此,他的内宫可谓血迹斑斑,而且因果循环极重,元昊杀母、杀舅、杀妻、杀子、杀大臣。结果自己反死在太子手上,太子又死在重臣手里,朝政落入外戚手中。”
苏洵皱眉道:“没藏讹庞也是一位智者,难道他就看不出来这样做会眼中的损害西夏的实力吗?”
云峥笑道:“李元昊更是一代豪杰,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他不可能不知道杀掉野利家族会对西夏造成多么大的损害。”
苏洵叹息道:“到底是心胸不足以囊括天下!”
“错!杀戮就是西夏这个国家的特点,他们就是依靠杀戮来提升整个国家活力的。
旧有的勋贵因为富贵到了极点,已经到了不思进取的时刻,所以,为了给新晋的西夏贵族一个晋升的机会,杀戮必须进行。
您研究西夏国政多年,难道还没有看出来,西夏国因为杀戮反倒越来越强大这个事实吗?
野利家族完蛋了,于是就多出来了一个张氏家族,他们一举击溃吐蕃人在沙洲的存在,将西夏的势力扩充到了塞外。
远寨六部完蛋了,就出现了甘州甘肃军团,甘州甘肃军团在没藏讹庞被我击败在兰州之后,却一路击破了楼兰之地,把西夏的触角一直伸到了两河流域。
一得一失之间,得总比失去的多,因此人家如今把这种规模的杀戮根本就不当成一回事,委哥宁令已经被囚禁了十年,那支军队已经完全垮掉了,对没藏讹庞来说那支军队根本就是身上的一块腐肉,死不死的实在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留着说不定会危及性命,不如废物利用一下,一方面给辽国一个姻亲之国前来助战的讯号,一面又告诉我们,这支已经被他阉割掉的军队该怎么杀就怎么杀别对他们客气,两边都有交代何乐而不为之?”
“可怜那些将士,父精母血的生养一场,到头来却如同已经养肥的猪羊一样送去被人宰杀。”
苏洵将手里的军报重重的丢在案几上长叹一声道。
云峥噗嗤一笑道:“谁告诉你我们一定要杀死委哥宁令了?战场上有一个原则,只要是敌人希望我们去做的,我们就绝对不会去做,敌人希望看见的,我们就一定不能让他看到。
委哥宁令此人不但不能斩杀,我们反倒要帮着武装这支军队,一旦郭恩这个家伙能有点用处的话,委哥宁令能发挥出来的作用远比我们派三万将士攻击没藏讹庞的作用要大的多。”
苏洵皱眉道:“我们马上就要北征,恐怕没有这个世间去做这件事,河曲距离我们还有六百多里的路,一来一回,最少需要一个月,河北战事紧,狄帅的十六万人正在遭受人家近八十万大军的围攻,北征一刻都不能延缓啊。”
“谁要去做这些事了,您难道没发现陈琳那个吊靴鬼找不着了吗?老家伙麾下的密谍司这些年力量已经庞大到了让您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种武装敌人的事情从来都是边军的大忌,我们去干会被言官弹劾成筛子的,只能让陈琳这种人去干,朝廷才不会有意见,陛下才不会在心底猜疑。”
云峥坐在苏洵的对面,给苏洵倒了一杯茶水又道:“你真的不考虑战后和我一起去海外逍遥度日?
苏轼可是馋涎欲滴的准备一起出海去吊鲸鱼。”
苏洵笑道:“他也去不了,老夫没死之前他想都不要想,离开了坚实的大地,去了烟波缥缈的海上,死了尸体都找不回来。魂魄归不了故乡,即便是海外有仙山,老夫也不稀罕。”
云峥敲着桌子怒道:“大宋就是被你们迂腐的老家伙才给弄得毫无生气可言,知不知道,财富来自海上,危险也来自海上,那么一片广袤的空间不去利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陆地上有的产出,海里全有,陆地上没有的产出,海里也有……”
“胡说八道,老夫就想吃口白菜,海里有吗?”
“海白菜这种东西你没听说过……”
和苏洵没办法说大海,一说大海,他就好像闻见了海腥味,一副要呕吐出来的感觉,按照他的想法,人,就该活在陆地上,就该一步一个脚印的踏踏实实的向前走,任何背离这个想法的思想都是异端,都应该被丢进火堆里烧死。
没烧死云峥唯一的原因就是云峥在陆地上混的太差,如果不赶紧跑路,北征回来之后就会被全东京的人活活弄死,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云峥一条活路是必须的,所以,云家二少爷云钺,如今在海上大杀四方的没有一个人去关注一下。
这也是士人的一致意见,毕竟云峥为大宋立下过汗马功劳,如果被大家在东京给弄死了,史书上不好写,既然他提出自己愿意去海上,那就去吧,顶着一个王爵的帽子在海上吓唬一下野人也不是不可以。
“王安石要来军中了,帮助你调运军事物资和粮秣,你是怎么想的?”苏洵没有和云峥瞎扯海上的事情,开始说正事。
“来了很好啊,王安石在京中受辱,陛下也看不下去了,继续让王安石留在京中,对他是一种煎熬。
来西北很好啊,王安石的才能这一点不庸置疑,后勤官这个位置只要他来就是他的,我也放心。”
苏洵见云峥不知可否,就知道云峥根本就不在乎王安石到来的政治意义,也不准备去思想那些奇怪的东西,只要王安石来了,就打算把他当成一个后勤官来用,对于王安石肩负的另一个监视使命,他根本就不在乎。(未完待续。。)
ps: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