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瞅瞅邹同,见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就转身对诸将道:“之前有一个消息没有通报给大家,现在当着天使的面说,大宋安排了一着暗棋,很快就要爆发,此事一旦爆发,宋辽两国之战就不可避免,这是一场真正的大战,老夫希望所有将士务必提高警惕,小心应对,姜哲守卫的宁武关,郎坦守卫的偏关,都会有密令颁布。
至于是什么暗棋,你们没必要知道,只需要知道一点,辽国人会打过来,只要辽国进攻河间府,我们就进攻应州、寰州、朔州、云州。务必让辽国首尾难顾,逼迫他们从河间府撤军,减轻狄帅那里的压力,此为密令,不得外传!”
诸将一起躬身应诺,笑林见云峥并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率先走出敌楼,去安排少年军出征的事宜。其余的诸将也纷纷告退,一时间敌楼里只有云峥,苏轼,李常和邹同了。
邹同靠近云峥的身边小声道:“云侯,您认为陛下的大计能够成功吗?”
云峥叹口气道:“成功的可能太小了,我一度做了推演,推演之后发现成功的可能不到一成,这个推演还是以我和狄帅为领军将领的前提下进行的。
自古以来,偷袭之战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将领有随机应变之能,军卒有陷于死地不惊的彪悍,可是这两点,高继宣都没有可能做到,从海边到鸭子河还有四百余里地需要潜行。上万人的军伍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我当初偷袭升龙府,如果没有茂密的林莽作掩护也不可能成功,偷袭是军中最大的忌讳,只有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抱着以小博大的希望才会进行。
如果军阵实力相当,这样的做法是有害的,因为只要上天不保佑,那些参与偷袭的弟兄就等于进了鬼门关。
人人都想以小博大,可是自古以来偷袭成功的例子有多少?只要是成功的,基本上都写进了史书,比如曹操偷袭乌巢。李愬雪夜入蔡州。就是因为少才会被千古传诵。
大部分的战例都是经过苦战之后最终取得了胜利,你只要看看千年以来这片大地上发生了多少战争,再数数偷袭成功的战例,就清楚这次偷袭是多么的艰难了。”
“没有成功的可能吗?”邹同的脸色苍白的厉害。
看到邹同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常带着苏轼也离开了。敌楼里只剩下云峥和邹同。
云峥按着邹同的肩膀道:“你转告陛下。就说我云峥对陛下的行为并不感到失望,高继宣身为军人不识天时,不知地利。不清楚敌人的实力,鼓动如簧的口舌怂恿陛下出兵,其错不在陛下身上,而在于高继宣的身上。
他身为统军大将,明知不可为却给了陛下一个错误的希望,选择了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
告诉陛下,他想要燕云十六州的心思没有丝毫的错处,燕云十六州必须全部收回来,否则大宋想要强盛根本就不可能,只有把蛮族全部驱赶到长城以北,我们大宋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国家,才算是完成了大一统,自古以来这片大地上各种势力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却从来没有长时间的分裂过,这是我们的宿命,却并非不可逆转,这一点从太祖时期就已经在做准备了。
太宗三次伐辽,三次失败,即便是损失惨重临终之际还念念不忘,只因为当年儿皇帝石敬瑭的举动,害苦了所有的大宋子民,收复燕云十六州是我大宋每一个子民都非常渴望的事情。
官家是皇帝,需要掌控的是我大宋这辆马车前进的方向,只要方向没有错,即便是折损了一个车轮,我们依旧有前进的可能,一旦方向错了,无论拉车的骏马如何的健壮,马车车轮如何的坚固,也只会南辕北辙,与我们的目标越行越远,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告诉陛下,他偷袭得不到的东西,他的将军就用堂堂的战争来取得!他不必感到半分的内疚,身为军人就必须有战死沙场的决心!”
邹同听了云峥的这番话泪流满面,哽咽着对云峥道:“自从大军出海之后,陛下夜夜睡不着,总是一整夜,一整夜的站在窗前向北望,一会儿希望大军能够平安的撤回来,一会儿希望大军能够得手,四十余岁的人头上已经多了很多的白发,老奴看得心都要碎了。”
云峥明显的感到自己的屁股后面长出来了一条狗尾巴,正在欢快的摇动,这让他感到极度的不舒服,一万多将士被愚蠢的送去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送死,他是无法原谅高继宣和皇帝的,可是啊,现在只能继续培养皇帝北征的决心,一旦皇帝那颗小小的胆子被吓破了,再想要收复燕云十六州就只能等到童贯那个蠢货来干了……
送一个替身还用不着邹同千里迢迢的亲自出马,唯一能说通的就是他受了皇帝的指派。
不用问,大宋的皇帝陛下如今正处在极度的彷徨和不安之中,他这一生和大臣拗着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自己的母亲正名,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错的,孝道虽然是大宋帝国立身的根本,却不是解决朝堂纷争的最佳办法。
如今他再一次避开朝臣的监视,雄心勃勃的私自向辽国派兵,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却被所有人不看好,尤其是在狄青和云峥连夜跑去大宋最重要的关隘驻守之后,他的自信心一瞬间就崩塌了,当天空出现流星雨的时候,天就塌下来了……
一个崩溃的皇帝是一个帝国的灾难!所以无论如何云峥都必须保住皇帝的自信心,为此不惜说一些违心的话……
邹同走了之后,云峥依旧抬头看着天空盘旋的那六只海东青,这六只海东青明显是人为饲养过的,即便是在高空,也保持着一种严整的队形。
这样的东西是多好的空中侦察部队啊,只可惜都是辽国的,大宋没有这东西,即使有也被那些纨绔子弟剪掉海东青的长羽,用链子束缚在架子上,戴着嘴套扛在肩膀上招摇过市。
云峥手扶着城墙,猎猎的寒风将他的大氅子掀开,露出里面天青色的外衣,这一抹天青色,或许是这座暗黑色的城墙上唯一的艳色了。
风从遥远的北海吹过来,带着一丝丝的野蛮气息,粗暴的越过高山,穿过峡谷,最后将冬日的威严布满大地,肃杀本来就是他的本性,就像那些狂暴的蛮族一般。
从遥远的古代直到现在,北方的蛮族和中原之地就是死敌一样的存在着,每当中原王朝衰落的时候,那些蛮族就会干净彻底的将这个腐朽的王朝用马刀送进地狱。
每当中原王朝鼎盛的时候,中原王朝就会将征服蛮族当做自己最高的统治目标,千秋功业唯王,唯霸而已。
云峥目送老虎和豹子他们骑着马匆匆的出了城关,纵马向荒原的深处奔驰,出去的人数比他预料的要少,只有一百来人,但是他们带的战马却很多,看到这一幕,云峥不由得摇头笑笑,这些混蛋从出发的那一刻打的就是逃跑的准备。
少年军身上的胡人气息很重,环州粗犷的山水让他们的身体变得粗壮,大宋的礼教文明又让他们懂得了礼仪,而三千年以来的汉人智慧库,更把他们打磨成一个个狡猾的狐狸。
大宋以后的军人就该是这幅样子才成,身体粗壮如山猪,行为文明如君子,对敌狡诈若狐狸。
“虎哥,大帅还在城头站着看我们呢,他把我们当孩子看么?”豹子回头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孤零零的站在城头的大帅,觉得他好像很可怜!
老虎笑骂道:“你他娘的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这时候说自己是孩子也不嫌寒掺。跑快点跟上,既然大帅觉得不安,我们的任务就是为大帅解惑。
不过天上猛然间多了六只老鹰我也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普通老鹰不是这个样子的,笑林道长说辽人大军快来了,咱们总要弄清楚来了多少人,来的是谁才成。
老子就是希望有大仗可打,上一次在青塘打的不过瘾,就捞了一匹马,还是一匹瘸腿马,张陟那个混蛋眼看就要死了,还一刀砍在马腿上,想起这事老子就气的半死。”
豹子一听老虎说到张陟的那匹汗血马,立刻就来了精神,赶着马快走两步凑到老虎身边道:“虎哥,听说您拿那匹瘸腿的汗血马配种了?”
老虎一鞭子就抽在豹子的肩头怒骂道:“你这个王八蛋才和汗血马配种呢。”
豹子身上挨了一鞭子毫不在意,穿着铠甲还打不疼,往老虎身边再凑近一点笑道:“弟弟口误,您别在意,小弟就是想问问,汗血马的后代您能不能给弟弟一匹啊,您也知道回到环州之后,我就被送进了书院,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大帅来了召集令,我这会正准备参加今年的院试呢。”
一行人很快就穿过了柳树林,老虎眯缝着眼睛瞅瞅地平线,心不在焉的道:“只要你喜欢,生下来了就牵走,我们兄弟还用不着说客套话。
不过,前面好像有麻烦……做好准备吧,我看到了扬尘!”
ps: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