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回到家就长吁短叹的,陆轻盈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出来,就只好在一边小心的伺候着,月上山巅的时候,云峥干脆就披衣而起,搬来一个梯子就上了房顶,实在是没耐心喝酒,就搬来一盘子炒豆子在嘴里嚼的咯吱吱作响,陆轻盈待在屋子里还以为头上有一只大老鼠。
出了院子找丈夫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上了房顶!
就听得丈夫在房顶上吃一口豆子就拍着膝盖唱一会歌,不过翻过来复过去就三句:“出龙潭入虎穴躲灾避祸,又谁知中牟县自入网罗。怒冲冲我且把滴水檐过……”
语调奇怪,完全不像时下的清新小调,也不是青楼画舫中的柔媚清唱,倒是别有一股子意味在里面,硬要说像什么,有点像夫君前段时间唱的那个“我坐在城楼观风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也不知道这么奇怪的调子是跟谁学的,夫君最近发疯的次数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说今年家里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
“从房顶上滚下来,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自己去解决!”彭蠡先生最近睡得很少,看到云峥坐在房顶唱歌,气就不打一处来,低声的喝骂一声,云峥就顺着梯子滑了下来,乖乖的回房间去睡觉了。
陆轻盈举着烛台在丈夫脸上晃来晃去的,想看看哪里不对,就听闭着眼睛装睡的夫君叹了口气说:“我没事,马上就要离开东京去秦州了。心里有点不舒服。”
陆轻盈疑惑的道:“您不是说自己去不了秦州了吗?富弼在秦州干的不错,人家不是不允许您去抢功劳吗?这好好的为什么又要去秦州?
您调遣少年军的军令人家都不愿意签发,京西十五路的兵马如今都在梁山泊垦荒,您拿什么去打仗?没有嫡系部属,统领一群陌生人去青塘那么危险的地方他们这是在害您,咱不去,您就告病,说身体不适,不能去!”
云峥见陆轻盈由疑惑最后变得坚定无比的样子,刮刮她的鼻子道:“你以为皇帝今天为何会邀请我们全家进皇宫。为何要问清楚我的志向。原因就是需要我去秦州了。
如果不是秦州吃紧,官家断然不会派我去秦州的,现在朝中只有我和狄青希望能够发起战争来弥补大宋的不足之处,除了我们之外。没人喜欢打仗。韩琦。文彦博甚至提出“大宋二十年不言兵事”这样的论断。
王安石虽然看的清楚些,他明白大宋想要有所作为,河湟之地不可不取。但是他被钱庄绊住了手脚,如果想要钱庄顺利的推行下去,就不得不在军事上放弃自己的见解。”
陆轻盈抱着丈夫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理着他散乱的头发道:“这样不是正好,夫君就留在家里,看着咱家的两个孩儿呱呱坠地,我们不去。”
云峥漠然的看着墙上的陆轻盈巨大的影子,拍拍她的手道:“皇帝的恩惠已经下来了,我们想要拒绝的余地不大,开春的时候是我去秦州的最好时间,可惜人家不同意,现在去将会非常的艰苦,很可能吃力不讨好,我已经隐晦的向皇帝要求信任,但愿能够成功。
富弼如今固守在秦王川,按理说只要坚守就问题不大,既然皇帝急着要我过去,那就说明秦州最坏的局势还是出现了,没藏讹庞很可能看破了大宋准备坐山观虎斗的意图,在发现董毡抛弃了邈川城之后也转道向秦州杀过来了。
按照西夏人往日的习惯,他们该是进攻榆林和凤翔府,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他们需要大量的粮食,能符合这个要求的边城不多,恰恰秦州就是最合适的一个地方。”
陆轻盈轻声道:“岂不是说您去了秦州要同时对付董毡和没藏讹庞两路大军?”
云峥喟叹一声道:“富弼早先的进攻惊扰了董毡,让董毡不敢和没藏讹庞倾尽全力决战,杀虎口一战董毡出人预料的没有占到便宜,只会加深这种忧虑,所以董毡就退守河湟和青塘城,依靠高山的优势节节抵抗,也存着驱虎吞狼的意思。
我平日里是不和你说这些军阵上的事情的,这一次之所以告诉你,就是因为我此行没有必胜的把握,你在家中要早作准备,云家没打算给谁陪葬,事有不测就离开东京,家里有一支暗卫,屯聚在庄子上,秋烟知道该如何联系,如果联系不上,就去找花娘。
如果花娘那里出了问题,就立刻去东京南水门码头找浩二,和老霍,断鸿是主事者,这是云家最后的生路,秋烟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得轻用!”
陆轻盈的脸色苍白的就像是一张白纸,却没了泪水,努力的将丈夫告诉他的紧急联络方式记在心上,确定自己已经记住了,就小声的问:“夫君,大宋刑不上大夫!”
云峥嘿嘿一笑道:“那些话你就当放屁听也就是了,你夫君把朝廷里的人全部都得罪光了,墙倒众人推之下,那里有轻的。
你夫君我除了相信自己之外,谁都不信!这个世道人只能靠自己!”
陆轻盈浑浑噩噩的被丈夫拉倒睡到床上,然后被盖上毯子,把脑袋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不多时就听见他悠长的呼吸声传了过来,他竟然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陆轻盈睁开眼睛却没有发现夫君的身影,心头一急,穿着亵衣踩着软鞋就跑去了书房看,见云峥正伏在桌案上奋笔疾书这才觉得已经升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地了。
云峥听见了动静,朝她笑一下就继续写信,桌案上已经放了三封已经写好的信笺,陆轻盈取过棉纱将信笺上没干的墨迹吸干,按照内容分别装进了三个信封,并且用火漆封印好。
干完这些事情,就站在丈夫身后看他给狄青写信,冰凉的手忽然被丈夫握住了,就见他转过身笑道:“昨晚是最糟情况的应对办法,我今早又看了一下新到的邸报,秦州局势还不算糟,杨文广正在从凤翔府向秦州一线推进,右殿班值贾逵也在向秦州靠拢,如果富弼能够保证秦王川不失,我还是有办法稳住局面的。”
陆轻盈艰难的给丈夫一个大大的笑脸,就转身去洗漱准备早餐。
日上三杆的时候,云峥的七封信件已经全部写完,喊过猴子让他立刻通过急脚快递将这七封信发了出去,每一封信都标明这是八百里加急!
剩下的日子里云峥就把云二留在书房里,两兄弟不知道在说什么话,竟然说了一整天,然后就看见云二黑着脸离开了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大概收拾了一下,就带着自己的行李和小厮去了国子监,同行的还有苏轼,苏辙兄弟二人。
办完了这些事情,云峥就彻底的开始了休息,直到玄武门上的龙凤钟鼓响起的时候,才让陆轻盈和葛秋烟给自己披甲。
同一时间云家的战号也吹响了,早就集中到了云家府邸的家将们也纷纷的顶盔掼甲,一面硕大的云字帅旗从云家缓缓升起,云峥走到大堂上的时候,点将鼓已经擂响了,坐在中间的帅位上,云峥面无表情的将手指一一的屈下,十根指头全部弯曲下来之后,大厅里已经人头熙熙攘攘。
“梁楫!”
“末将在!”
“彭九!”
“末将在!”
“云文!”
“末将在!”
“云武!”
“末将在”
“雷鹏!”
……
云峥点完将,在人群外面看到了穿着皮甲的苏洵,苦笑道:“您何必跟随我去河湟呢?您是有官身的人,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苏洵笑呵呵的道:“随大军远征域外向来都是老夫的志愿,清流衙门里的那个职位实在是让人感到无趣,老夫三天前就已经辞官不做了,清流官老夫是做不好了,但是当一个幕僚还是合适的。”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我们去见识一下世上最强大的军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真的不可战胜。
秦州的局势不好,没藏讹庞在青塘遭遇了坚壁清野没有捞到足够的好处,如今正在向秦州进发,你们只要听听龙凤钟鼓响就该知道富弼挡不住了。
富弼不顶事,狄帅去了河间府,大宋朝能选出来的悍将就剩下我们了,没什么说的,既然是将军,那就该出征,云家男儿胯下都生风!我们不出战谁出战?
诸将听令!云门出征!”
“喏!云门出征!云门出征!云门出征!”
等家将们三呼之后,云峥率先走出大厅,身后铠甲铿锵,众人相随。
陆轻盈,葛秋烟带着老廖腊肉等一干家人跪拜在大门外恭送家主出征!
“夫君征战在外,多多保重,莫以家小为念,夫君出征之后,妾身定当谨守门户,定不让云氏蒙羞,妾身只愿夫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云峥点点头道:“甚好!”
说完话接过云二手里的大青马缰绳,马夫单膝跪在地上,云峥踩着马夫的肩背纵身上了战马,勒转马头,回首看了一眼跪了满地的家眷和乡邻,拱手一揖,而后就带着两百余骑泼喇喇的就向皇城奔去。
ps: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