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喝了一碗药之后就浑身燥热,也不知道御医给开了什么药,裹着被子猛猛的睡了一觉,就觉得全身轻省了好多。
云三不怕传染,呜呜的将流着口水的嘴巴靠近云大的枕头边上,云大掀开云三依旧还肿着的嘴巴掀开,查看一下它的舌头,见舌头已经消肿,这才放心一点,只要咽喉不肿起来影响呼吸和进食,云三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陆轻盈趴在窗户上见丈夫在逗弄云三,不由得悲从心来,这就要推开门进去,却被宦官挡住了,因为云侯说了,不许云家的任何人进去。
感冒就要多喝水加快新陈代谢,云峥喝了一罐子凉开水,重新躺回床上,让宦官打开窗户通风,见陆轻盈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就笑道:“我的病好了一大半了,明天就能上山打虎,不让你进来是担心把病气过给你,尤其是受了风寒,这种病很容易传染,知道不,这其实是最轻微的瘟疫,你肚子还有一个,可不敢出岔子。”
“哪您为何要宦官服侍?”
“这是文信侯的待遇,不要亏得慌,再说他们伺候的确实好。”
“家里收了无数的礼物,庞相也派人送来了礼物,欧阳修送来了一罐子温补的药,咱家要不要扔出去?都是他害的您生了病。”
“呵呵,不怪他,是我太急躁了,总想着一天就把所有的事情干完,全家好搬到海岛上建桃园。却忘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慢慢来吧。”
夫妻二人说着话,挤在窗口的人就越来越多,葛秋烟,云二,苏轼,苏洵,笑林,花娘,腊肉都来了,老廖已经哭得见不得人了。
狄青很没礼貌的出现在云家的后宅。伸长脖子瞅一眼云峥。见他气色大好,朝云峥挥挥手又走了。
“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挤在窗口看猴子呢?我只要好好地睡一觉,晒晒太阳就好了。”
向来都是自己照顾这些人。如今被别人照顾。这种滋味让云峥很不适应。不过还好,心里暖暖的,证明自己的血还没有冷。
很久以前云峥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到底是自己出了毛病,还是这个世界出了毛病?一向有着很强自信心的云峥从不认为自己出了毛病,如果那里有了差错,一定是世界的错。
如今太阳依旧每天升起,白天过后就是黑夜,春天过后就是夏秋冬,整个世界并不因为云峥的到来而有任何的改变,其实也可以看成,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会自动运转,这一点云峥从小学的课本上就已经学过了。
既然世界是恒定的,不变的,那么拿世界做参照物,有了变化的一定是自己……
历史不过是世界身上那条无关紧要的盲肠,是人自以为是世界的主宰之后创造出来的一种自大的可笑的一种宣言,每一个节点上,都会有无数种可能,所以才会有那句“天要亡我,非战之罪”的废话。
很可笑啊,人只有到了绝境才会想起这个世界并不由他来掌握……
宦官很会伺候人,有他们在云峥甚至不需要动弹,就能舒舒服服的活着,到现在云峥都在回忆那些宦官是怎么在一瞬间就给自己换好了衣衫和床单被子,最让人值得称赞的是换上的新被子的温度和刚刚从自己身上揭走那床被子几乎没有区别……
然后云峥就发狂了,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狠狠地踹在那个拿被子过来的混蛋,谁要用别人那身子捂热的被子,最让云峥受不了的是暖被子的家伙还是一个宦官。
踹了两脚就觉得没意思,那个宦官不但不躲闪,还调整了一下身子好让云峥踹起来更方便些。
“以后我的被子换新的就好,不要给我暖被子,现在是五月天,你想热死我是不是?”
打完人之后云峥还有一点点的内疚,这样的感觉在云峥身上可不多见。
内疚这东西远不如银锭子给力,陆轻盈看到了丈夫对宦官发怒的过程,眼珠子稍微一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无非是洁癖毛病发作而已,给五个小宦官一人一个五两重的银锭子,挨揍的小宦官就对刚才挨了两脚的事没有任何的意见了,甚至想着怎么才能多挨两脚,在宫里一年也攒不下五两银子。
对于丈夫的洁癖毛病,陆轻盈是又气又爱,一个男人家洗澡洗的比自己一个妇人家还勤快,官家才规定六日一小沐,十日一大浴,差不多每天都洗浴的人也只有云家哥俩。
云二和哥哥一样,不在乎穿什么,唯一的要求就是干净,当然,云家人都长着一张天生的贵人嘴这是没办法的,食物可以不豪奢,但是一定要可口,陆轻盈早就问过腊肉了,这兄弟两即使在最没钱的时候,吃的东西也需要精心烹制。还把云峥一巴掌打掉她的烤豆腐这件事情添油加醋的给陆轻盈说了一遍,那么好吃的烤豆腐,就因为嫌弃人家老板脏,就不许全家人碰……
不仅如此,陆轻盈还听说有人将自己的小妾送给了云峥,丈夫就瞅了一眼,立刻落荒而逃,说什么嫌弃人家身上有一股子味道……
云二这般大的富贵子弟,本该是对女人兴趣最浓厚的时候,东京城十二三岁的浮华浪子多得是,就听说他和苏轼,苏辙去了一次青楼,如今,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苏轼还偷偷的和国子监的狐朋狗友偷偷的去,还和一个叫做瑞珠的女子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自家的二爷却独独喜欢腊肉,在陆轻盈的心里认为,腊肉唯一的好处就是干净,每天都洗澡,和自己以及葛秋烟一样……
陆轻盈之所以将眼光盯在自己丈夫和小叔子的癖好上,最大的原因就是皇帝的癖好竟然被掀开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如今正闹得沸沸扬扬,热闹程度竟然会离奇的达到了千夫所指的地步。
大雨结束之后,东京城中开始欢庆五月节,划龙舟,吃粽子这是自古以来的风俗,因为丈夫生病,陆轻盈特意在端午这一天准备了,百索,艾花,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香糖果子,粽子,白团,紫苏。菖蒲。木瓜……其中紫苏,木瓜,菖蒲都切成细细的丝。用安息香、丁香、沉香搅拌在一起,用梅红色的匣子装好。
第二天就把这些东西摆在家门口,和粽子,五色水团,茶酒一起供奉神灵,祈求神灵能让自己的丈夫早点痊愈,并保证全家大小安宁,至于葛秋烟还专门拥抱艾草做了一个小人,拿钉子钉在墙上,希望作祟的小人赶快离开云家。
大宋人最喜欢凑热闹,所以五月节也不例外,各种杂耍和抵角,赛马,热热闹闹的在宣武门外面的大广场上开始表演了,还有一些专门的匠人在广场上搭了两根高杆,有扮成鬼神的人踩着刀梯爬到顶上口吐烟火,非常的吓人。
这几天是与民同欢的日子,所以皇帝也出现在高台上和百姓一起过节,见到有好的玩意,就会有宦官过来,让他们上高台给皇帝表演。
抵角,胡旋儿也就罢了,今年黑三娘和白玉夫人的相扑却是最好的,两个妇人一身短打扮,在高台上搏杀的激烈,让赵祯欢喜不已。
上元节的时候,因为贪看女子裸戏,被司马君实上了一本名叫《论上元令妇人相扑状》只好悻悻而归,大宋的妇人相扑也就没了脱衣服相戏的了。
谁料想皇帝多喝了几杯,见两位女飚表演的漂亮,竟然说了一句,穿了衣服相戏总有隔靴搔痒之感的话。
离得很近,赵祯说话的时候别人就不敢多嘴,所以黑三娘和白玉夫人听到这话,哪里还会坚持穿衣服,光天化日之下三两把就把自己扒了一个精光,这一回她们为了满足皇帝看裸戏的癖好,连兜裆布都没穿,真的是一丝不挂的开战了……
在皇帝觉得过瘾之时,高台下的百姓也好好的过了一会瘾,然后,然后事情就闹大了……
云峥坐在屋子里将宦官撵的远远地听自己老婆讲述这件事,不由得听得目瞪口呆,都说皇帝的嗜好比较变态,也不能变态到这种地步啊,喜欢的话在皇宫里悄悄地看也就是了,怎么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啊。
“司马君实恐怕发疯了吧?”云峥摸着自己好几天没有刮过的脸庞,觉得胡须扎扎的。
陆轻盈撅着嘴道:“下流!司马君实听说这事之后就坚决的要辞官,最可恨的是有好多好事之徒将当时的场面画了下来,还做成版画,配了相应的文字印的满世界都是。然后百官就上书请皇帝罢女子裸戏,听说宗正寺大宗正濮王甚至搬出祖制要皇帝去祈年殿向祖宗认错,总之外面是一团糟。”
云峥拿手指掐算了一下疑惑的道:“我总共就生了三天病,你说谁能把皇帝看裸戏的画面弄成版画?这可不是一两天能成功的。”
陆轻盈双手一拍“哈”了一声道:“夫君您不知道啊,这世间的能耐人可不光您一个,有一个叫做毕昇的,他竟然能在胶泥上刻字,用胶泥做成一个个规格一致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体单字,字划突起的高度象铜钱边缘的厚度一样,用火烧硬,成为单个的胶泥活字。为了适应排版的需要,一般常用字都备有几个甚至几十个,以备同一版内重复的时候使用。遇到不常用的冷僻字,如果事前没有准备,可以随制随用。
为便于拣字,他把胶泥活字按韵分类放在木格子里,贴上纸条标明。排字的时候,用一块带框的铁板作底托,上面敷一层用松脂、蜡和纸灰混合制成的药剂,然后把需要的胶泥活字拣出来一个个排进框内。排满一框就成为一版,再用火烘烤,等药剂稍微融化,用一块平板把字面压平,药剂冷却凝固后,就成为版型。印刷的时候,只要在版型上刷上墨,覆上纸,加一定的压力就行了。为了可以连续印刷,就用两块铁板,一版加刷,另一版排字,两版交替使用。印完以后,用火把药剂烤化,用手轻轻一抖,活字就可以从铁板上脱落下来,再按韵放回原来木格里,以备下次再用,可方便了!比刻木板好的太多了,所以才能将皇帝的丑事散播的到处都是。”
云峥盯着陆轻盈好半天没做声,见老婆有些不好意思,这才问道:“毕昇怎么样了?”
陆轻盈挥挥手帕道:“已经下狱了,干了这事估计脑袋保不住,听说陛下咆哮的声音皇宫外面都能听见。”
“你怎么把人家的法子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你用了什么手段?”
“才不是呢,毕昇进牢房之前就把这个活字印刷术印在纸上,散播的到处都是,和陛下观裸戏图一起散发的,东京人想不知道都难。”
云峥站起身,朝开封府大狱的方向郑重的施了一礼,这才对陆轻盈说:“这是一位可以比肩孔丘的圣人,明早给我准备朝服,我去向陛下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