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怎么说?”吕芳问的这句话显然是接着张居正刚才的那个话题,但问话时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把眼睛望向面前案几上的朱墨盒。
“这件事你们发不了难!”严世蕃先盯了一眼高拱和张居正,然后面对吕芳,“确实有三十艘战船,耗资也是三百万,是在浙江和福建两个工场同时建造的。本来这三十艘船当时是为兵部造了以备海上作战用的,后来为修宫中几个大殿运送木料调用了十艘,其余二十艘暂时让市舶司借用了。这件事市舶司应该向宫里禀报了。”
“有这回事吗?”吕芳把目光望向了下首的几个司礼监太监。
这当然是明知故问。几个太监碰了一下目光。
“是有这么回事。”吕芳下首的那个大太监答道,“当时市舶司是为了运送丝绸、茶叶和瓷器去往波斯、印度等地,换取白银,由于船只不够,借用了二十艘船。后来因为海面上倭寇闹事,这批货就转道京杭运河运到京里来了。”
吕芳:“这就说清楚了。十艘船是为了修宫里的大殿运送木料,二十艘船是市舶司为了给朝廷调运货物。账虽然算在兵部头上,钱却还是用在正途。现在宫里遭火灾的几处大殿都修好了,严大人,你们工部把那十艘船还给兵部。市舶司这边我也打个招呼,缺船可以另造,不要占用兵部的战船。三十艘船都还给了兵部,这三百万两的开支记在兵部账上也就名正言顺了。”
高拱手里拿着那张三百万两的票拟僵在那里。
纱幔后。
谭克目光灼灼的盯着嘉靖皇帝。嘉靖皇帝摇摇头,对谭克做出一个“朕有过”的口型。然后,拿起了铜磬中那根磬杵,犹豫了片刻,终于向铜磬敲去。
清脆的铜磬声响来,严嵩一派的人物心里都松了口气。
“这三百万的票拟户部可以签字了。”吕芳提高声调大声宣布。
无限世界直播间里,有不少观众瞧的是一头雾水——
“有没有人跟本宝宝说一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本宝宝怎么觉得看不懂了。”
“蛤?前面的你不是吧,这就看不懂了,这是严嵩一党和徐阶一派在掰腕子啊!张居正说去年兵部花三百万两造船,可没有看到船,意思是这钱挪用了。严世藩编了个理由,关键这理由和嘉靖搭边,所以徐阶一派不可能追着纠缠这个问题。严嵩一派就赢了这一阵。”
“好复杂……”
“那兵部真的花三百万两造了三十艘战船,然后用来运输木料和财宝了么?”
“怎么可能!严世藩就这么一说罢了。这些人都是大明最顶尖的统治阶级,底下的事也不可能非常清楚。而且现在严世藩把皇帝都搬出来,徐阶一派再怎么和严嵩一党不对付,也不可能打皇帝的脸。”
……
谭克看弹幕里的解释,心下也是连连赞同。就如观众所说,这不过是严世藩扯虎皮的一个法子,虽然简陋的连三岁小儿都看的出来,可就是管用。
谭克没有更多的去关注嘉靖,因为他知道这个皇帝现在脸面上一定很难堪。
难堪的不仅是嘉靖,高拱同样非常不舒服。不用看严世藩小人得志的目光,大家都知道,这个回合高拱他们是输了。
高拱显然是心气不平,拿着那张票拟仍僵在那里。
“签字吧。”徐阶主动从高拱手里拿过那张票拟,恭恭敬敬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高拱。在高拱接那张票拟的时候,徐阶的手有意停了一下。
高拱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因此竭力调匀心态,可签字时手仍有些颤抖,以致“拱”字的最后一点还是点得有些过于粗黑。
吕芳提高了声调大声宣布:“批红!”
站在司礼监这张大案末尾的那个大太监立刻走到高拱案前,拿着那张票拟踅了回来,双手递给吕芳。
吕芳拿起案上的朱趣÷阁在票拟上批红——照准。
批红是明朝内阁制度下特有的特色产物,这也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名号的由来。正是因为参与这样重要的政治活动,明朝的太监才具有了重要的政治地位。有明一代才出了那么多权力极大的权阉。
“还有哪几张票拟你们户部没签字?”吕芳批了红再问这句话时,声音里已经透出一丝阴冷。
“一趣÷阁是江苏浙江的修河公款。”高拱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平,“修江苏的白茆河、吴淞江工部年初报的是二百万两,这回结账是三百五十万两。修浙江的新安江工部年初报的是一百万两,这回结账是二百万两。超支的亏空共达二百五十万两。”
谭克听到这里,耳朵动了动。这现代社会,做大工程也有猫腻,不过不会报超出,而是在上面给定的款项里做文章。这个修河公款敢这么坏了规矩的玩,只能说严嵩一党认为自己通晓了嘉靖的心意,确实是无法无天了。
严世蕃:“江浙是朝廷赋税重地,修河超支的公款,河道衙门有详细账目可查,而且河道监管都是宫里派去的公公,你们不签字,不只是对着我们工部来的吧!”
“还有哪些没签字?”吕芳不再容高拱回话,接着问道。
高拱:“还有宫里修殿宇的木料货款。年初工部的预算是三百万两,这次结账高达七百万两。亏空四百万两!”
“我就知道你们算来算去就会算到皇上头上!”严世蕃说这话时已经透出杀气。
“我说的是工部亏空了四百万两,没说不该给宫里修殿宇!”高拱知道不能不奋起反击了,“小阁老,你要杀人,干脆直接动手就是,用不着这样欲加之罪!”
“高肃卿!”这回是徐阶严厉地打断了高拱的话,“这是公议,谁也没给你加罪,皇上更没给你加罪。户部提出疑问,工部能说清楚就行,何罪之有?小阁老,照例结算的账单和预算的单子不合,户部可以提出,用不着生气。”
这话确实不容驳回,严世蕃忍着气望向了严嵩。严嵩微微闭着眼睛。严世蕃又望向了吕芳。
吕芳:“徐阁老说得对。严大人就把这趣÷阁开支说说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