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祝府,朝升院寝房。
“快快!热水!”
云妹儿打开门,火急火燎地朝外头早就候着的人急吼吼喊了两声,碧落碧泉一刻也不敢怠慢,一盆又一盆的热水往里送。
房门开了又关,里头的人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时而传出几声呜咽,像是刻意捂嘴压着声音。
产品扶着那大肚子的人的双膝,瞪大了眼瞧着情况,卯足劲儿打气:“少夫人,少夫人使劲儿,使劲!别喊太大声了,留着气力生小公子,使劲儿!”
祝繁嘴里绑着防止她痛起来咬到舌头的布条,双手拽着挂在床顶上的缎带,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根根血管分明,掌上已经勒出了一道道红痕。
痛,痛痛痛痛!
除了痛,她实在找不到词来形容现在的感觉了,产婆板着她的双膝,明知道她其实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祝繁就觉得自己真的快被撕成两半了。
一年前,圣雪国师为从狐王手中保下小徒弟,特以增加她受孕几率为条件赠药,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不曾想竟真的有效。
两月后她被诊出喜脉,为安胎,她在狐宫又待了一个月后跟她家三叔又回到了淮城。
接下来的六个多月里,为了能让肚子里的崽子健健康康,她活活被喂胖了十斤,十斤!
药是好药,补汤是好补汤,日子过得滋润也是挺滋润的。
但是!
这他娘的也太痛了吧!早知道生孩子这么痛,还不如她当初没有感觉来得好啊!
来不及在心里嚎叫,又一阵要人命的痛觉波涛汹涌地侵袭了她全身,导致她再也没有心思想其他。
秦氏跟周老太在院子里等着,荷香因为怀着身孕不能进屋,也只得跟他们一块等着。
三人你走过去我走过来,跟陀螺似的踱步,双手紧紧攥着衣袖。
里头的人每喊一声,她们揪着袖子的手就紧一分,就差没把那上好的绸缎给撕裂了。
祝谏提前下了学堂,匆匆往回赶,途中碰上了同样得到消息的祝老爷子。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进来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不约而同,“生了么?生了么?”
秦氏一跺脚,愁道:“哪有这么快啊,女人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听说那孩子昨晚就有些不对劲儿了,可弧儿他……唉!”
说着,秦氏很是埋怨地看了一眼端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坐得笔直的祝三少爷。
祝三少爷紧绷着下颚,骨节分明的手一半从袖子中露出来,骨节的地方被他捏得微微发白,一双眼死死盯着那扇门。
小丫头昨晚不知为何胃口大开,晚饭吃了不说,回到房间后又嚷嚷着要吃宵夜。
狐之亦向来疼她,想着这距离晚饭时间也过了一两个时辰了,些许的吃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便让厨房做了些东西,哪曾想这一吃就给吃出毛病来了。
祝繁以为是积食,不以为然地摆手强调不用请大夫,何况肚子里的崽子也难得安静没闹她,便想着忍忍就算了。
中途觉着好些了,狐之亦就把人哄着给睡了,刚巧老爷子新开的铺子还有事没处理,他睡不着,索性就处理会儿事情。
中间的时候去看过小丫头,没发现哪儿不对劲,因此也就放了心专心处理起事情,这一忙,就给忘了时间,反应过来时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他揉了揉算账的太阳穴,准备眯会儿,不料刚到里间就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赶紧过去一看,发现小妻子浑身汗湿,眼睛睁开一条缝,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看到他的时候虚弱地喊了声“三叔”,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也不知是不是她曾喊过他,而他没听到,总之情况看着很不乐观。
狐之亦很快找到那股怪异的味道是从何而来了,羊水破了,床单被染湿了大片,小丫头脸都疼白了。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昨晚小丫头说的不舒服实际就是在发作,是她肚子里的小兔崽子想出来了。
距离生产原本预计的是十天之后,作为一个初为人父一点经验都没有的男人,他哪会想到原来还有提前生产这一说,自然而然也就给忽视了。
一想到这,狐之亦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心想着若是早点发现,他家丫头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了。
听说女人生孩子是从鬼门关走一遭……
鬼门关?!
狐之亦猛地想到了什么,“腾”地站起来往外走。
秦氏一看,以为是自己的那两句话把他给惹得生气了,赶紧拦人问:“你干什么去?”
脾气不好也该有个限度吧,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上了,还不允许她说上两句啊?
然而这祝家三少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一言不发在院子里几人万分不解的注视下出了门。
一盏茶后,死冥阎鬼被人从早饭桌上给拽了出来。
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对他说:“她在生产,不准去勾魂。”
“哈?”阎鬼好好地吃着饭,结果被他这句冷冰冰的话给说得一头雾水,“谁的魂?我勾谁的魂了?”
今天要勾的魂不是昨日就安排下去了么?明日的他还没安排啊?
不是,到底谁才是死冥老大啊?他为什么要听这个人的话?
狐之亦冷冷地看着他,没那个耐心跟他解释,突然朝阎鬼身后一伸手,刚抱着一个包子颠颠儿过来的阎灵儿就被他给拎到了手上。
阎鬼顿时镇定不了了,眼睛一眯,危险道:“狐之亦,你什么意思?”
这话才说完,他家闺女就用肉肉的手把包子递到男人面前,乖巧地说:“狐叔叔,吃包子。”
阎鬼:“……”
“他不吃,”阎鬼片刻语塞,冷冷地瞪了自家这个没眼力见儿的,还吃里扒外的闺女。
狐之亦拎着阎灵儿,二话不说转身出了阎魔殿。
“狐之亦!”阎鬼追上去就要动手,谁知狐王大人转身就用阎灵儿挡在了面前。
阎鬼猛地收手,险些没站稳,可奈何那男人是个不多话的,感觉多说一句话就能死人似的,只知道拎着他家闺女就走人。
无奈之下阎鬼只好跟了上去,眼睁睁瞧着自家闺女被变成一个小小的团子塞进了狐王的袖子里。
直到以“好友”的身份进了祝府阎鬼才明白狐王大人那句“不准勾魂”的意思,阎鬼顿时就乐了,仗着祝家的人在场,明目张胆地嘲笑起来。
“看不出来啊,狐……祝三少,你也有今天啊,你不是最横的么?求我啊。”
堂堂死冥之主,为了报湛燊与狐王大人三年前大闹死冥之仇,完全已经没了往日的原则,只要逮着任何一丝机会,绝不会错过。
祝佑看着自家弟弟的这个好友,跟看傻子似的,低声问:“三弟,你这朋友怕不是脑子有病吧?繁繁生孩子,关他什么事?”
阎鬼:“……”
他脑子有病?他被一个人类说脑子有病?
“他本来就有病,”狐之亦毫不留情地坐实了阎鬼那一身病,冷眸有意无意地朝怀中看了看。
阎鬼立马就不说话了,倒不是他怕了他,而是自家闺女这会儿在别人手上。
冷哼一声,阎鬼大刺刺地往边上一坐,俨然就是一黑面门神,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我不爽,别惹我”的气息。
秦氏他们对祝三少交友了解得不多,也不知这个时候他为何会出去带了这么个人回来。
屋里传出一声惨叫,听得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情想这些啊。
眼瞧着又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屋里的喊声小了不少,但却没一个人出来报喜的,狐之亦忍不下去了,迈开步子就要进去。
秦氏赶紧拦住他,说什么男人不能进产房。
然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云妹儿一眼找着三少,喊道:“姑爷,繁繁找人。”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秦氏也不知该说什么。
狐之亦本就是不拘小节的人,这个时候哪里还管那么多,一听小妻子找人,袍子一撩,迈开长腿就进屋了。
祝繁一看到人就哭,委屈地看着他来到床边,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淌,“三叔,三叔……三叔我疼,疼……”
跟了他的这几年,她被养得娇,在别人面前倒是还跟以前那样大大咧咧的,肩能扛手能提,可一到这个人面前,她就忍不住。
她浑身汗湿,一张秀气的小脸儿上全是泪跟汗,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嘴唇都被布条给勒出血了。
狐之亦被她这模样弄得一颗心揪着疼,不顾产婆的话把那布条给解了,握着她的手亲,俯身亲她满是汗水的脸。
祝繁更难受了,放开另外一只抓着带子的手抱他,好生委屈地把一脸汗水蹭到他身上,“三叔,三叔……”
狐之亦耐着性子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半俯身,亲她发白的唇,“在,三叔在。”
说话间,一只手通过紧捏的那只手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将灵力传输到小妻子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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