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顿是被一个身着黄黑布衣,脚穿天鹅绒鞋子的人领进来的,他走起路来像猫一样安静。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他那高深莫测、眼皮沉重的双眼盯着唐顿。他最后微鞠一躬,将唐顿留在了最后一间房间里,如来时那般流畅地退下,伴着锁头不起眼的咔嗒声,关上了两扇镶有青铜板的大门。
前厅很大,只不过是唐顿依序穿过的一系列华丽的房间之一,这是一个庞大的、阳光充足的房间,一整面墙被毫无缝隙的玻璃所替代。群山打破了远处的地平线,在日光照耀下闪烁着白色的光芒。
唐顿独自一人,房间内很安静,他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想着自己在周围看见的东西是否是真实的,或许这是一个考验。
至少环境很令人舒适。这里的空气凉爽而洁净,自百叶窗中渗入。唐顿能听到外面庭院中喷泉发出的懒洋洋的汩汩水声。在房间中间有一张矮桌,上面放着一个水壶、一块毛巾和一个水晶切割的玻璃杯,在柔和的光线下闪闪发光。
“究竟是谁要见我呢?”
唐顿没有碰任何东西,只是看着阳光自玻璃幕墙照入,闻着木料与织物如同花朵一般的香味,听着喷泉轻轻奏出的乐曲。
他看到了热狗区本该拥有的美景——青翠欲滴的露天花园与带有柱廊的私人图书馆,还有用于纪念道奇丰功伟业的纪念碑,这一切都陈列于新湾区的蓝金色天空之下。
现在,身体迷失在它巨大的心脏之中,聆听着轻轻的水声,唐顿的心却格外平静,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奖励,我应得的奖励。”
地上铺着抛光的木制地板,各式各样的藏品陈列其中——彼得·保罗·鲁本斯的油画下,是一座哥伦比亚columbia214手摇机械留声机,旁边橱柜中的青花瓷瓶始终保持沉默。
“真像一座鹊巢,一个收藏家用来炫耀的鹊巢。”
唐顿看向壁炉上方的金质计时器,他才刚刚坐了八分钟,却有些度日如年。
“你觉得我的房间如何?”
这个嘶哑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唐顿转过身,扫视房间。
他仍旧独自一人。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在他耳边的空气中响起,在天花板上回响,沉入编织地毯的织物之中。
“好奇怪的声音,重重叠叠的,明明充满感情却不像人声。”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大人。”
唐顿回话道,在这种时候保持谦卑总没错。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唐顿转回身子看向窗外,他在想说话者是否能够看见他。传送声音非常容易。这样的戏剧化的方式,是某些大人物最喜欢的剧情。
“你并非轻率之人,”
那个声音再次传来,“这是报告中所体现的——足智多谋,而且不缺乏激情。我能感觉出来,你是一个优秀的代理人,但不会永远保持忠诚。”
声音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唐顿仍能察觉到其中的风险,到了这个级别,对方没理由不知道自己无痕者的身份。
“除了他的拥有者,恐怕没有人会对一家公司永远保持忠诚。”唐顿轻松地回答道,仿佛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问题。
“这算是辩解吗,应该算是吧。”唐顿心中苦笑。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那个声音传来,“永远不要指望一个正常人类对自己以外的事物永远忠诚。那么,唐顿唐理事,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在下不知,请明示。”
“你可以叫我慷慨者,但他们都喜欢叫我惩罚者,我乃道奇代理人之首席,其朋友与敌人的评估者。”
“这家伙可真能装杯……”
唐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吹嘘?或许还带着一点干巴巴的自嘲。
“我即慷慨者,第一执事。自20年前就是,今后依旧会是,无论其他执事还是代理人在我面前都不过是匆匆过客,唯有我长存于此,在这里与你交谈,而你正从我的窗户向外眺望,对我的收藏感到枯燥。生活充满了惊奇,不是吗?”
唐顿几乎就要点头称是,“差不多,大人。”他说道。
如果说第二执事邹进也不过才将半条腿踏进道奇工业高层的门槛,那么第一执事就是道奇高层的代名词。第二执事或许只是野心家的一道跳板,但第一执事自从设立以来,从未变过,他才是道奇代理人的真正领袖。
这点光从办公室就能看得出来,真正的高层才不会满足于占领拥挤大厦中的某个角落。
“那你可知道你为何在此?”
唐顿理直气壮地答道:“为我在九龙区所做之事获取嘉奖。”
“你的确值得嘉奖。”
那个声音终于从身后传来,唐顿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立刻转身,但依旧慢了一步,慷慨者巨大的金色面具已经离唐顿不足半米,这确实是堡垒级强者该有的境界。
慷慨者的身体跟他的面具一样庞大,近一米九的唐顿即使仰起头也只到他的胸膛下部……或许是胸膛吧。
光从外形上看,慷慨者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脊背弯曲的巨大身影隐藏在黑红相间的厚重长袍下,微微露出的四只手无一不闪烁着黯淡的金色光泽。为换取堡垒级的实力,慷慨者已经抛弃了自己的绝大部分血肉,成为了一位完全意义上的械者。
“你似乎毫不害怕?”
明显不是来自喉咙的声音从金色面具中传来。
“我并没有感受到敌意,所以何必害怕。”
其实唐顿在奇点看到过比他体型更庞大,外表更狰狞,更令人敬畏和恐惧的存在,他们才是奇点组织的基石与核心。
“你们这些行者真令人羡慕,他们都渴望获得我这般的力量,殊不知获得力量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慷慨者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对人类躯体的怀念,唐顿倒没有接话,他知道慷慨者这句话是说给自己的。
“获取力量总是有代价的,而我已经付出得够多了,你准备好了吗?”
“随时、随地。”唐顿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就随我来吧,小家伙。”慷慨者微微颔首,如此庞大的躯体在转身时依旧没有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