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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格外平静，可话语之中的哀伤却格外感染人。
“我在这种地方长大，跟我老爸住在一起。他老以为自己比所有人优越，包括他唯一的儿子，我。”
蓦然之间，乔什的情绪变了。
他的语调依然平静, 神态之中却渐渐多了一丝暴虐的情绪。
“我一想到我是他儿子就想吐。”
“你得跟他一样的好, 跟他举得一样高，跟他丢得一样远，要不然你就得听他的。”
也不管倒在地上的麦克又没有听到，斯科特依然喋喋不休, 像个迷茫的孩子。
乔什一直觉得斯科特这个角色也没有长大。他一直成长在父亲的阴影下, 即使他为了报复父亲成为一个男妓, 逃脱原本的生活环境，他仍然在意他父亲对待他的方式, 并因此感到怨恨，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放下，即使外表成熟, 但实际上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更不用说去拯救缺乏温暖的麦克。
“他根本没想过我只是个孩子, 他觉得我丢他的脸。”
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乔什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盖瑞呼唤斯科特离开, 斯科特转过身, 但在离开之前,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麦克身上。
这一段演完，格斯·范·桑特走上来拍着乔什的肩膀：“这段演的很棒，我一直觉得我找到了一个宝贝，事实证明，这一点也没错。”
乔什露出笑容：“谢谢你，导演先生。”
格斯·范·桑特走后，瑞凡·菲尼克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乔什面前，他的表情很诚恳，带着一丝歉疚：“乔什，你的表演很精彩。”
乔什的笑容却有些淡：“谢谢。”
瑞凡·菲尼克斯这下百分百确定，乔什是生他的气了，可不管瑞凡怎么想，除了接受弗利的毒/品这件事，他根本猜不出乔什生气的原因。
他甚至根本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乔什居然会生气到这种程度。就像他根本猜测不到，与他同龄的乔什竟然有着不逊色于他的演技。
今天和乔什对戏的那一幕瑞凡简直惊呆了！
从认识乔什以来，瑞凡只以为他是个活泼好脾气的男演员，可他躺在那里，眼睛微闭着，耳朵里响着乔什那一番台词，从语调到情绪，甚至拍完之后摄像机里对方的动作，如果不是知道这是演戏，瑞凡真的以为乔什就是斯科特。
斯科特这个人物被乔什演绎得淋漓尽致，至少在瑞凡看来，与他合作过的男演员从来没有谁给过他这种感受。
瑞凡低着头，眼神有一丝游移：“乔什，抱歉。”
乔什挑眉：“你对我道歉做什么？”
“你是在为弗利那件事生气吗？”瑞凡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想揣摩……”
不等瑞凡说完，乔什就伸手阻止他继续下去：“你对我说这些毫无意义，说实话，我并不在乎你碰不碰毒/品，这是个人选择，我应该尊重你。但我对吸毒者天生厌恶，如果你碰了，即使有再充分的理由，我们都不再是朋友。”
“瑞凡，我知道你已经厌倦了演员这份工作，如果你想休息，你完全可以给自己放个长假，但如果你沉迷毒/品，你的人生很可能会毁掉，这才是我生气的原因。”
“为了避免我以后因为失去朋友而伤心，不如我提前把这段友谊中止，你觉得呢？”
“乔什……”瑞凡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乔什，他还是默默退了回去。
今天的戏份拍完了，演员们都应该回住处休息，平时乔什都是和其他人一起回去，今天他却特意落了单。发生了弗利的事之后，乔什的心情着实算不上好，他自认为帮这些人避免了未来可能发生的厄运，可别人似乎并不这么想，甚至还认为他坏了好事。
乔什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他已经做了他应该做的，别人想找死他也拦不住。
一场戏拍完了，第二天恰好是休息日，乔什绕着住所晨跑了一圈，然后去附近的超市采购了一圈，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连午饭都没有下楼吃。
罗德尼·哈维一边往嘴里塞着薯片，一边好奇道：“那家伙是想把自己饿死吗？”
瑞凡·菲尼克斯皱着眉，丢掉叉子，抬眼看了看楼上紧闭的房门。
“我真相信乔什那家伙，居然能生气好几天。”
瑞凡瞥了他一眼：“可乔什确实没说错，如果你还想继续当演员的话，罗德尼，毒/品那种东西你还是少碰。”
连瑞凡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调究竟有多高。
罗德尼·哈维听着楼上一声门响，表情无辜地看着吉姆·卡维泽：“瑞凡这又是怎么了，我到底得罪谁了？”
吉姆·卡维泽吃完最后一口汉堡，擦了擦嘴角的碎屑：“那件事情我想了一整天，我觉得乔什做的没错，我们都是刚来好莱坞打拼的新人，太早沾上毒/品没有好处，而且那种东西不是想戒就能戒掉的，想想德鲁·巴里摩尔，即使有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做教父都没阻止她的堕落，我们还不如巴里摩尔。”
罗德尼·哈维踢了踢桌角：“为什么现在你们每个人都很有道理，犯错的只有我一个咯？”
吉姆·卡维泽耸肩：“当然不是，我只是明白了乔什生气的原因。”
他们虽然年轻气盛，到底不是笨蛋。
弗利带毒/品过来就是没安好心，如果是在拍摄结束后的酒吧派对上拿出这种东西也就罢了，可大家住在一起明明就是为了加深联系，好方便后面的拍摄工作，染上毒瘾，除了让他们变成弗利那个样子之外毫无益处。
对乔什、吉姆和罗德尼这样的年轻人来说，《不羁的天空》几乎可以说是他们的第一部电影，好不容易能从小角色开始事业的起步，一旦毁了，弗利会对他们负责吗？
显然不会。
也不知道三人商量了什么，第二天早晨，乔什才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三张笑容明媚的大脸。
乔什嘴角微抽：“你们做什么？”
“乔什，一起去摄影棚吧！”
“乔什，新鲜出炉的苹果派，搭配本地最美味的乳酪，要不要来一点？”
“乔什……”
“乔什……”
脑子里嗡嗡嗡嗡全是自己的名字，乔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说，什么事？”
“乔什，我们是来对你道歉的。”
“道歉？”
“感谢你那天阻止了弗利，还有我们之前的态度很糟糕，抱歉。”
乔什静静看着对面三人，他能看得出他们的歉意是真诚的，不带一丝敷衍。
乔什叹了口气：“虽然我很不想接受，但看在你们态度真诚的份上，好吧，我接受。”
罗德尼·哈维立刻冲上了抱住了乔什：“说真的，伙计，你揍弗利那两下真是帅呆了，你是学拳击的吗？”
罗德尼的体重绝对算不上轻，被他卡着脖子的乔什觉得自己身上压着一座山，脖子被卡住的部位只有些许的空气流动着，他简直变成了一只待宰的鸡。
乔什瞪着双眼，艰难地捶打着对方铁一般的手臂，呼吸都不顺畅了：“笨蛋罗德尼，快给我下来！”
“才不呢乔什，这是我表达崇拜的方式。”
乔什好不容易挣脱开，正想去揍罗德尼的时候，对方却已经跑得不能再远。乔什慢悠悠地吃着早餐，前两天的冷脸早已不见踪影，他眉眼弯弯，眼睛里的亮光灼热，笑容也灿烂到不行。
乔什外表本就帅气，走在路上很容易成为焦点，因为今天心情格外愉悦的缘故，几人去摄影棚的这条路上，已经不知多少女孩子驻足欣赏乔什帅气的脸蛋。
被当成陪衬的罗德尼·哈维吹了无数个口哨却毫无回应之后，整个人颓丧地栽到吉姆·卡维泽怀里，却被卡维泽毫不怜惜地松手甩开。
罗德尼的哀怨简直要冲破天际了：“早知道不和那家伙和好了，我的风头全被抢光了。”
今天的这场戏是昨天那场戏的后续，在这场戏里，斯科特见到了他的父亲，父子两人开展了一场对话。
扮演斯科特父亲的演员汤姆·特洛普今年已经62岁，经验丰富，作品众多，拍戏的年头可以追溯到50年代末，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名气，但对于爱看电影电视的观众来说，他绝对是个熟面孔。
“准备好了吗，乔什？”
“当然！”
乔什比了一个V形手势，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书桌旁，父子两人一坐一立，两人的表情都不算柔和，乔什是无所谓，扮演他父亲的汤姆·特洛普则是痛心夹杂着失望。
“难道是老天故意在惩罚我，你这样虚度青春、浪费生命，老天在惩罚我过去做的错事，我从法国回来在克拉克郡落脚，看到你表弟比尔·戴维斯的农场，他比你还有心继承我的事业。”
在汤姆·特洛普表演的时候，乔什始终站在桌子对面，面无表情，唯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特洛普，整个人仿佛游离于天外，失去了对一切事物的兴趣。
这是无所谓，同样也是抗争。
乔什分析过斯科特这个角色，在剧本里，他的设定的确没有麦克出彩，但这并不意味着斯科特身上没有值得发掘的东西，他的叛逆很大程度上是希望摆脱原本的生活，摆脱他父亲给予他的压力，因此与其说斯科特对一切毫无兴趣，不如说他只是把自己封闭起来，避免让自己受到伤害。
“他比你年纪还小，替参议员工作，为生意人游说，他有个拯救森林的五年计划……”汤姆·特洛普重重叹了口气，就像一个真正为子女殚精竭虑的父亲，“然而我不得不想到你，你是何等的颓废……”
特洛普声音缓缓放低，头轻轻摇着，语言和身体齐齐表示着对斯科特的失望。
在乔什看来，特洛普这段表演并不是多么有天赋，但他毕竟从事演员这个职业已经有33年，表演已经融入了他的骨髓里，他的表现更多是多年经验的积累，而非真正的演技派独有的震撼性表演。
“别这样，父亲，你会发现这不是真的。”乔什低头看向特洛普，声音也被他刻意压得很低很低，“我会原谅那些说我坏话的人，时间一到我就会完全改过，变成他那样的好孩子。”
汤姆·特洛普看向乔什。
乔什同样看向他。他的眼神里有儿子对待父亲的温情，这一刻，乔什表现得并不如一开始那么桀骜不驯，他步履轻缓地走到汤姆·特洛普身边，抱着他的腰：“比尔·戴维斯是我的好表弟，我不认为你该如此看重他，爸爸，我将誓死赢回你对我的爱。”
毫无疑问，这是莎翁风格的经典台词，在《不羁的天空》剧本中，很大一部分台词来自于莎翁戏剧，也因此，在剧本的编剧那一栏，威廉·莎士比亚这个名字是排在格斯·范·桑特之前的。
这一幕戏很快就演完了，对乔什来说，这样的戏份并没有什么难度，但他的表演仍然得到了格斯·范·桑特大声的赞扬。
乔什笑着看向导演先生：“格斯，你这样夸我我很容易骄傲的。”
“但你值得这样的故事，乔什。”
接下来要拍摄的就是乔什和瑞凡的对手戏。
在剧本里，麦克想去爱达荷找哥哥，两人就一起踏上了寻找的旅程。乔什艰难地发动着摩托车，瑞凡则在一旁说着他的台词。
“我觉得这条路像张破碎的脸，它是来解放我的。”
晚上，剧组又一次全体加班，拍摄了一场夜晚的戏。
这是整个剧本里最精彩的一幕戏，可以说是电影的精髓，也是这幕戏揭开了麦克和斯科特破裂的结局。
戏份还未开拍，其他演员已经撤走了，现场只有乔什和瑞凡两个人。
乔什疑惑地看向瑞凡：“我最近是不是惹你了？”
瑞凡一开始还是默不作声，但乔什一再坚持，他只能慢吞吞地回应道：“没有。”
“你确定没有？”乔什挑眉，“那你怎么都不理我？”
“没有。”
“那应该是我的错觉咯？”
“嗯。”
乔什弓着腰，一脸茫然。这下他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是得罪瑞凡了，这家伙虽然是个沉默的性子，但之前也不像今天这样冷淡。乔什挠了挠后脑勺，他是哪里得罪瑞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