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乐天干笑了几声说:“瘸叔,你误会了,我可不是笑你们吵嘴,我是笑刚才你说的,我就是为傻海的事来的呢。”
“为了傻海?”老婆子问。
“对呀,别看你们不想要,有人抢着要呢,”程乐天说着,他烟瘾上来了,看到烂抽屉里有个烟头,就拿起来凑到炉膛边抽根草梗点上了,美美的吸了一口。
铁拐子以为又取笑他,就骂起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有抢媳妇抢钱的,没听说有抢傻子当儿子的。”
“瘸叔,你不信吧,就真有,富……”他正说着呢,忽然,屋里响了个大屁,就像开了锅,又像响了个炸雷,吓得程乐天一哆嗦,三根腿的小板凳一歪,他跌坐在地上。
高洋娘忙站起来说:“了不得了,他又拉了,这个该死的”她骂着忙进了屋掀开了儿子的被子。
傻海赤身裸体,也许是冷了,他动了一下,嘴里哼哼了几声,屋里臭气熏天,黄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腿往下流,高洋娘端了一簸箕沙土,又要程乐天进屋帮忙。程乐天手捏着鼻子进屋一看,他扭头跑了出来。
高洋娘叹了口气,想给傻儿子翻翻身,那里翻的动,傻儿子完全被埋在了沙土里只露着两条腿和猪头似的脑袋。高洋娘骂着,“你这个祸害,怎还不死呢,拖累了一家人,快点死吧,让俺舒舒心,你也享福去。”骂着,一簸箕沙土倒在了儿子的身上,又给他盖严了被子。
程乐天跑到院子里大口小口的吐气来,吐得满眼泪水,脸红似鸡冠,还张个嘴,不时的恶心着,再也不想在这儿,就想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罗嗦了半天,还没说到正事上呢,他又折了回来。“怎么,看一眼就受不了了?还放什么屁话,以为自己是活菩萨呀,”高洋娘取笑他,又去烧她的火。
屋里尿屎味熏天,简直能熏死人。而铁拐子笑眯眯的看着他,还有滋有味的吸着烟呢。他强忍着坐了下来说:“瘸叔,眼看他这样死,不如送人,也许他还有个活路。”
“小子,别说风凉话,你要吗,马上抬走,给你当儿子当孙子我都愿意,”铁拐子笑说。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后悔,我可让人来抬了,”程乐天一本正经的说。
“谁后悔谁是你孙子,你叫人来抬吧,真要抬走,我喊你祖宗,再送你两条金鹿烟,”铁拐子穿着衣服说。
高洋娘也笑眯眯的说:“你真想要,老姑就把你恭起来,天天给你烧香磕头。”
程乐天笑着,来精神头了,“好,就这样定了,可别后悔,我叫人抬去,”说着,他抬腿就走。
高洋娘一把拉住了他问,“你真想要?”
“我傻啊,我才不要呢,反正有人要就行,”程乐天笑说。
“谁?”老两口齐声问。
程乐天故意干咳了几声,买起了关子,两手指做抽烟状在老两口面前晃动着。
高洋娘忙从炕的里角翻出盒丰收烟,还给他点上了。他美美的吸了几口,还吐了几个烟圈。
铁拐子等的心急了,他骂道,“又把你老叔当猴耍,快说,是谁?要不我砸烂你的狗头,”说着,他举起了破拐子。
程乐天没有生气,他仍就笑嘻嘻的,拉下了瘸子的拐子说:“老叔,急个啥,是富贵要。”
“是他?难道他又疯了?”老两口同时说。
“他没疯,他就想要,难道你们不信?”程乐天故作惊讶状。
“换了别人说啥也不信,是他吗,他不是要了鹏祥当干儿子吗,村里都知道,还要傻海?”铁拐子问。
“是呀,昨天去王遥那儿玩,都说呢,以前谁说,王遥就跟谁急,早变脸了,现在,他默不作声,连他都默认了,又耍我和你老叔是不是?”高洋娘变脸道。
程乐天却恼怒了,他猛地站起来说:“我吃饱了没事撑的,爱信不信,我还懒得打这个腔呢,”说着,他烟头掷在地上转身就走。
老两口被他唬住了,一时怔在那儿,看他走到了院子里,高洋娘喊着把他拉进了屋,又递上了烟,陪着笑脸说:“别和那老头子一般计较,他个死脑筋,和老姑说说。”
程乐天就把富贵找他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说:“只要你们提的条件合适,他宁愿把家中的那头老黄牛送给你们。”
老两口惊得都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回过神来。傻儿子还能还一头耕牛,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过,现在,家里缺的就是头耕牛呢,都单干了,没有牲口,地都种不上,盼星星盼月亮,没想到送上门来了。
老两口盯着程乐天看着他表情的细微变化,那意思还不相信是真的。程乐天神情严肃,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老两口相信了,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富贵那神经病才有可能作出这等傻事来。以前,他就想要傻海呢。老两口喜在心里,越发对程乐天尊敬了,恨不得给他跪下磕头了,也别说啥条件了,只要那头耕牛就行。
程乐天有点飘飘然,一副官老爷的嘴脸,他一颗接一颗的抽着烟,吞云吐雾,眯着眼问,“除了那头牛,还跟他要点什么?”
“娘哎,一头牛就行了,还要啥?”高洋娘问。
“是呀,就要那头牛,啥也不要了,”铁拐子摇头说。
“要,还跟他要,为啥不要?”程乐天眼露凶光说。
“啊!”老两口又被他镇住了。
看到老两口吃惊的样子,程乐天忙缓了口气说:“我说老叔老姑啊,你们一世聪明,现在怎糊涂了呢,咱傻海再傻也是个人呢,是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光要一头牛太亏了,咱还要跟他要钱,要条件。”
“他还算个人,别逗了,连个猪狗也不如啊,就是白送,有人家要就烧高香了,还传宗接代,国家有政策,残疾人不让要后代,这个老叔懂,还要啥条件,”铁拐子说。
“老叔啊,你怎这么说,胳膊肘外拐?你懂他不一定懂啊。你们想想,从小养他这么大容易吗,到人家都喊人家爹娘了,要个钱、提个条件还不是很正常吗。反过来说,咱要是不要钱和提条件,人家还不一定要呢,”程乐天故作认真的说。老两口想想觉得是这个理,不管傻不傻,总是个人呀,“那要多少钱?提啥条件?”老两口问。
程乐天想了会儿说:“钱吗,要五百。”
“啊,五百?”老两口长大了嘴巴。程乐天没理他们,继续说:“条件吗,就要一个条件,要他家小洁给咱傻海当老婆。”
“啊!”老两口的嘴巴张的更大了。
“吃什么惊,他要是不答应的话咱就不给人,反正是他求咱,”程乐天不屑一顾的说。
“不行、不行,这不是上天理,糟蹋人家闺女吗,这样会遭天报应的,”高洋娘摆着手说。
瘸拐子盯着他,“你小子是不是又使啥坏点子?”这句话直戳他的要害,程乐天心慌了,脸红了,看着老姑说:“你看他说些……”
没等他说完,瘸拐子说:“你心里要是没鬼的话,那好,我只要那头牛,别的啥也不要。”
“是啊,俺啥也不要,就要那头牛,”高洋娘接着话说。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啥,就这么办,”程乐天说。
老两口笑了,瘸拐子拍着程乐天的肩膀说:“你要是把这件事办成了,老叔决不亏你。”
“哪里话,谁让咱是亲戚呢,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程乐天大包大揽的说,有笑道,“以前,我说傻海有傻福,你们还怪我,现在信了吧,我看咱就是不提条件,富贵也有那个意思。”
“那是他的事,和咱没关系,只要进了他家的门,愿意怎样就怎样,咱就不管了,”高洋娘笑说。
正说着,猛听到又一个响屁从里屋传出来,程乐天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的娘,这好几天不吃东西了,怎么光拉,”高洋娘说着又进了里屋,揭开辈子,端起了一簸箕沙子倒在了他的身上。
“你看,傻海这样,人家要是来接人可就难说了,”程乐天向里屋撇了一眼,显出为难的样子。
瘸拐子忙抽根烟给他笑说:“这好办,吃饭后让你老姑烧水给他洗净身子,再让银树家给他打几针,吃点药,过几天就好了。”
程乐天点着头,要他赶紧治,又说:“傻海总是你们的儿子,总不能让儿子光屁股走吧。”
“那是那是,可家里没有钱,”瘸拐子显出难为情的样子。
程乐天笑了笑说:“那也得想办法,听富贵的意思说不定接过去就让他和小洁同房,儿子成家立业,这可是件大事儿,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这事吗,家具什么的就不用说了,衣服、被褥总的给点吧。”
“这……”瘸拐子陷入了沉思,平时,鸡腚里扣那几角钱还不够买油盐酱醋的,真是缺钱啊。高洋娘笑着从里屋出来了,“愁啥,真像大侄子说得那样,干脆去食品站把猪卖了,让傻儿体面的出家门,咱正没个闺女,干脆把他当闺女嫁了。”
“闭上你的鸟嘴,猪还怀着崽呢,咱可就指望它了,”瘸拐子吼了一句。
“人家不是给咱一头牛吗,”高洋娘嘟囔了一句。
“对呀,一头猪换一头牛值得,”程乐天笑说。瘸拐子思量了一会儿,他咬咬牙,决定吃了饭去卖猪。
程乐天偷偷的冷笑了,他暗骂着,狡猾地老狐狸还是钻进了我的圈套,等着瞧吧,我让你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他心里骂着,脸上笑着,起身告辞,临走还叮嘱老两口好好准备着,等他的回音,老两口一再挽留他吃些饭再走,他推说说不定富贵正等他的回话呢。高洋娘把那盒丰收烟硬塞给他,千恩万谢,把他送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