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赦，别闹了，一点都不好玩。”
“我…没有开玩笑。”秦子赦脸上血色都褪去。
“是吗。那我还得谢谢你了？”李纯深抬头看着他，居然十分冷静：“不过抱歉，我拒绝。”
秦子赦居然从她的语调里，听出了一些鄙夷。他长这么大，还没被谁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过，连个台阶都没给他下。那没有血色的脸上，几乎惨白了。
“为什么…”秦子赦原本这话是在心里说说，谁知道就说出来了——而且李纯深还听到了。
“呵呵。”李纯深觉得很好笑似的，居然笑出来了：“阿赦，我们也算很多年的朋友，你是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吗？”
“我什么样子？”秦子赦呐呐地接了她的话头，没来由地想起第一次见到李纯深，她用圆规在桌上画了一道“三八线”。有点奶声奶气地说：“你离我远点。”——那个嫌弃他意思，和今天也是一样的。
“我大概也理解你怎么想的，花花草草玩遍了，忽然厌倦了，就想着把我拿捏起来看看，反正我从前就是好欺负，从来任你揉圆搓扁，一些小恩小惠就打发了，感恩戴德地接受您大少爷的好意，是不是我还得磕头谢恩那？”李纯深觉得心脏有一把小锥子突突地凿得她难受，嘴巴里什么话都往外蹦，黑暗面彻底大爆发。
“说实话，我觉得这件事挺好笑的，你走了我就理所当然地得等，你说喜欢我就得接受，你当我是什么？！”李纯深说到最后一句居然有点生气了，自己也愣住了。
秦子赦身上的力气回来了，站在那里任由她践踏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真心，心脏不真实地一抽抽的，渐渐地就腾升出一股恨意。听到最后一句话他抬起头来：“你等了吗？”
李纯深顿时愣住，不是被他问住了，而是他眼里受伤的表情太明显，以至于她都生出一种“伤害他很深”的错觉。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
在这静默里，李纯深忽然觉得整件事荒谬得厉害。在秦子赦还要开口前制止了他。
“算了吧。”
“…什么叫，算了吧？我们开始过吗？”秦子赦的爱恨交缠，一时有种想掐死李纯深的冲动，忍了忍还是别开了头，什么也没说地打开门冲出去了。
李纯深坐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穿着ktv制服的一个工作人员捧了一大束的火红玫瑰进来了，见到包厢惨淡的气氛有点犹豫：“请问，李纯深小姐在吗？”
“我就是…”
“嗯，这是秦先生嘱咐我们送给您的…”
“放那吧。”李纯深随手指了指沙发边上。
“哎呀，送花的是您男朋友吧？对您真好。”工作人员把半人高的花束往沙发上一放，感叹道。
“不是我男朋友。”李纯深冷着一张脸。
“哦…”发现说错话了，工作人员连忙道歉，然后忙不迭地开门逃了出去。
李纯深盯着那花束静静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叉了口蛋糕，融化在嘴里的甜味几乎要把她腻死。
吃了几口，眼圈居然就红了。
林珑和李至孝在门口站了半晌，就看到走廊里，秦子赦大步地走过来，脸色非常不好看——活像人欠了他两百万。
林珑和李至孝交换了一下神色，都是一脸疑惑。
“阿赦…”林珑刚要上前，就被人拉住了。
“他需要静一静。”李至孝对她摇了摇头。
果然秦子赦黑着脸在他们身边刮起一阵微风，对他们两个视若无睹，推开门就出去了。
林珑不得不说：“还真是幼稚啊。”
又不是小孩子，稍不顺心就摔门出去——何必把所有事都搞得没有一点退路。
“走吧，去看看纯深。”林珑拉着李至孝往回走。
刚推开门，就发现李纯深也不见了，切开的蛋糕还放在桌子上，看上去有些狼藉。
“包包、手机、钱包都还在，大概是去厕所了。”李至孝看了一圈，抱着他姐姐的东西坐了下来，脸上带着一点歉意：“早知道不该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珑有点好笑：“怎么每次阿赦做错事都是你来道歉？你这个朋友做得未免太尽心了。”
李至孝的笑意猛地凝固在脸上，半晌声音呐呐，像是在嘲笑自己：“……也是。”
“算了，我去外面找一下纯深，你在这里帮忙看一下东西？”
“好，你去吧。”
林珑转身出去了，李至孝窝在沙发里，紧紧抱着双臂，好像很冷似的。
林珑果然在厕所找到了李纯深。她正低着头机械性地洗着手，一双手搓得发红，已经不知道洗了多久，就像要洗掉什么一样。
“纯深。”
蓦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李纯深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在镜子里看到林珑，肩膀才缓缓放松下来：“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林珑抱着肩膀靠在洗手台上，来来往往的人比较多，她也不好问什么，只拉回李纯深那双几乎洗到要掉皮的手，抽了纸给她擦干，又给她放到烘干机下吹干了。
“走吧。”林珑做完这一切，挽过她的手。“你弟还在包厢等着我们呢，太晚了他打车也不方便。”
“……”李纯深盯着林珑，心里汹涌的那些情绪就平复了。
刚打开包厢的门李至孝就蓦然从沙发里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是不是林珑的错觉，他的脸色比刚才出去还要苍白了些，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
“怎么了？这什么表情？”
“嗯？什么表情？”李至孝抬手摸了一下脸，又拍了拍胸口，把李纯深的包包递给林珑，脸上还是有点不自然：“我先回去了。”
“我们也走了，一起出去吧。”李纯深回了一句。
“嗯，不了，嗯，我还是先走吧…”李至孝脸上恢复了一点笑容，身子已经往门口飘去：“你们也累了，林珑姐，我姐…就拜托你了。”
“你放心吧。”林珑跟李至孝摆了摆手。大概是秦子赦那个大少爷打电话催李至孝了。李至孝平时帮忙拎包递水就算了，发脾气还得当受气包…这朋友当的，林珑一时居然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李纯深已经披上了外套，手搭上了林珑的肩膀：“走吧，陪我走一会儿。”
林珑知道她有话想说，跟着她走了出去。
h市的夜晚才刚开始，酒吧街陆陆续续来了许多花枝招展的年轻人，合着响震天的音乐，看上去居然很和谐。
林珑陪着李纯深从那片花红酒绿走出来，走到一条稍微安静一点的小道上，秋日将至，萧瑟的风中带着一点寒意，她拢紧了自己的衣领，那边忽然就听到李纯深说——
“我喜欢过他的。”
林珑飞快地抓住了关键词。喜欢过。不是喜欢。她同李纯深认识那么多年，从未听李纯深提起过秦子赦什么，说是喜欢，这也太隐晦了，或者就干脆是…太过伤心所以从来不想拿出来自己捅自己一刀。
“现在想起来，我觉得自己挺犯贱的。”李纯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街上，紧紧包在大衣里的身躯有点瘦小：“你也知道他女朋友从以前开始就特别多，高中的时候更是夸张，几乎是一个星期换一个，每个人都带到我面前，炫耀一样介绍我，哥们、死党…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是天真还是太残忍。”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大概是…初中？”李纯深皱了皱眉，像是不想回忆起来：“我们小学就做过一年同桌，当时关系没那么好，但大概也隐约地知道，对这个人有好感，后来他和我弟玩得比较好，我们三个就经常在一起混，从来也没有细想过，有一天听到他开玩笑和我弟说，如果你姐以后嫁不出去我就娶她…我就很可耻的…心动了。”
林珑忽然想起李至孝说，秦子赦从小学就开始喜欢李纯深了…
“当然那时候忙着，就算是喜欢他，我也没真的想发生什么，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每天那样陪着他，放学上学，好像也挺好的…嗯，再后来，你也知道了，那个花花公子，整天忙着去约会还不算，每次非要拉上我。差不多每一任女朋友的生日礼物都是我陪他去选的。”
“嗯…”林珑这种眼高于顶的人，完全没办法想象那种场景。
她从小家境优越，长相姣好，在感情里从来高高在上，喜欢就合，不喜欢就分，潇洒得从没忍受过“委曲求全”，这世界上唯一让她遭罪的男人，大概除了她爸再也没有其他人。
帮喜欢的人的女朋友买生日礼物…再喜欢一个人，她也做不到李纯深那样，任由对方糟蹋自己的一片真心。何况日日要见，无异于一场又一场见不到头的凌迟。
既要做朋友，又要爱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后来也想通了，他这人就这样惯了，从来花花世界，我和他终究也不是一类人。做不了恋人再做朋友，又对我来说太残忍，后来高三忙起来，我也渐渐和他疏远了。但是听到他要出国的时候，我还是赶着去见了他。”
“……你去见他？”林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嗯，去告白。”
“你还真是…”林珑磨牙。
“没骨气是吧？现在我看也觉得我很贱啊，但当时没办法…脑子一热就去了，实在是太年轻。”李纯深笑自己。
“他身边那么多花花草草，既然要走，送她的人肯定不止你一个。”林珑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发生了什么。
“嗯，当时挺尴尬的，一圈美女围着他，精致又漂亮，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香味，就我一个人，穿着宽大的校服，戴着傻不拉几的眼睛，怀里还傻逼一样踹着自己织的围巾，真是傻到姥姥家。他好像知道我要来，自然而然地伸手问我要礼物，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那点心思，他差不多是清楚的，瞧不起我，看我好玩罢了。”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林珑都替她尴尬。
“可能那个时候我瞎吧。年轻人嘛，谁没有眼睛糊屎的时候。”李纯深耸肩，无所谓地踩上护林带上凸起的小石子路，摇摇晃晃地走着，长长舒了口气：“那条围巾我说是李至孝让我代交的，他没戳穿我，我也当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不想提起他，就是觉得自己太傻逼。”
“确实。”林珑肯定地点点头，但她总觉有哪里不对劲。
“所以他说喜欢我，我就觉得很好笑。那些年为他做的那些个破事总浮出来，今天不骂骂他好像就对不起自个儿似的。”李纯深又苦笑了一声：“真喜欢我，这些年死哪里去了？等人心都死透了才来刺探几下，很好玩儿么？”
“但我觉得…”他看上去，挺难过的。那种，野兽被夹伤的愤怒和难过。不像是装出来的。林珑始终没有开口。
她总觉得这件事情里，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了，危险地压抑在看似一片平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