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林珑嗓子有点沙哑,压抑着什么似的:“不是你说的那样。”
“就算辛苦一点,也可以忍受的。说什么没办法,说什么普通人,说什么寒门再难出贵子。只是为自己的软弱和懒惰找借口。社会上从底层爬上来的人有的是,只是你选择了更轻松的生活为了少受点苦。”
“……”李纯深抬头看着她,任泪水模糊了林珑的脸。
“你现在觉得有钱就好,名声什么的也无所谓,但是以后呢?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知道会怎么想你?尤其是,你父母知道了之后会怎么样?”
李纯深整个人抖了一下,触电了一样,眼神里大大的惊恐。
“放心,我不会和他们说。但是,除非你永远不回去,否则你瞒不了太久。”林珑抽出一张纸给她擦了擦脸,声音温柔极了。“很多人走这条路,但是那个人不能是你。我不希望看到你毁了你自己。”
李纯深抓住停在脸侧的手,温暖的掌心传来坚定的力量。
“答应我,离开王昌宁。”
“我…考虑一下。”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一声也不发,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房间。
李纯深晚上回到家里,正好接到王昌宁的电话。
“收拾一下,等下我来接你。”
“……”王昌宁经常带着她去一些聚会。说是聚会,其实就是几个已婚男人瞒着老婆,带着情妇聚在一起吹牛逼。李纯深说不上来讨厌,但是也不喜欢。
今天则是格外没有心情出门应酬。
但是王昌宁并不需要她的意见,他只是来通知她的。
李纯深放下电话,镜子里倒映着的精致妆容,在粉橘色的毛线衫下越发显得华丽而颓靡。
房间里只听见滴答滴的钟声,时间穿过身体,要将人钉死在这沉默里。
这些已婚男人也没有高雅的情趣,无非是吃完饭唱个歌,选的地方还是那种极其俗气的夜总会,叫个小姐200块到1000不等。
你也不能指望一屋子的暴发户有什么品位,在俗气的歌声里,每个人都抱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越发现出他们的衰老和可悲。
一个坐在胖子边上的小女孩,一看就是刚出来做不久,闪烁着眼神,刻意和那猥琐的胖子保持着距离。
胖子老板说白了也是食客,付了钱怎么可能只看看而已,手悄悄滑进女孩下体。
李纯深和iy包含深意地对视一眼。
iy是秦总包养的情妇,年纪在这群年轻的姑娘里显得有些大了。但胜在腰肢丰满,颇有韵味。
比起年轻姑娘来,她又特别识大体,乖巧又风趣,只要有她在基本上就不会有冷场的时候。
“这个女孩子好像还在。叫媚媚。”iy对李纯深眨了眨眼。
李纯深笑了笑。
这些风月场上的姑娘,名字里不是媚就是娇,势必要软玉温香的模样就对了。
被包养和没有被包养有很大的区别,后者总是比前者难过一些,有时候像李纯深这样的情妇也会瞧不起她们,毕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每个行业都有歧视链,就像白领和搬砖的,是一个道理。
那边,媚媚正在用撒娇的语气,“欲拒还迎”着死胖子。说实话,谁都看得出来,她不太乐意让死胖子碰。
但是出来卖,哪有只唱歌的道理。
但当那肥头大耳的男人把手探进媚媚胸罩的那一刻,李纯深还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浑身恶心了一下,像是被咬了一口一样。
于是赶紧移开视线,怕脏眼睛。
iy知道李纯深在想什么,笑她:“还真是个脸皮薄的孩子。”
“也不是,就是觉得恶心。”
“哦?你也会恶心?我以为你在这一行也算有段时候了,这点程度就受不了?”iy掩着嘴,眉眼弯弯。
“长得和猪一样。”李纯深在iy耳边小声说道:“人兽恋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iy笑够了,捏了李纯深的脸一下,“你这嘴真是……”
李纯深也笑了。
“说实话,在中国不就这样吗,长得丑的都有钱,帅哥都当鸭子去啦。”
“你这话说的…”
“可见上帝是公平的,给你才华就会夺走你的相貌。给了你美貌,就会夺走你的青春,都是一样的。”
李纯深居然从这句话听出一种哲学的味道来。
忍不住转头去看坐在一边“有才华”的王昌宁。
他生得不丑,但绝不算是帅。就是一般中年人的长相,没什么辨识度的五官,西装的皮带兜住鼓起来的啤酒肚,五根手指又胖又粗。
李纯深不敢再看下去了。简直是在挑战她的审美。
“说实话,我真的想不出你为什么要做这一行。”iy很欣赏李纯深身上的气质,至少她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个教书的老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李纯深勉强扯了个笑脸。就像林珑说得,她现在去外面找个工作,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只是没有现在活得那么潇洒而已。
包包、鞋子、名车…少了这些,其实生活并不会过不下去。
只是不痛快而已。
而她,恰巧要的就是痛快。
“对着这样的男人,你真的下得去口?”iy不是对王昌宁有什么意见,而是单纯觉得李纯深配上他,有种被玷污的感觉。
“所以说不能看得太清楚,反正灯一关脸都差不多,再久也没有多久。”
“哈哈哈哈。”iy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笑得更开心了,笑完又道:“你真的想要一辈子做这个?”
“怎么最近谁都问我这个?”
“嗯?还有谁问?”
“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好好珍惜,能这样关心你的人不多了,到了我这个岁数啊…”iy看着自己手心的掌纹,笑不出来了。
李纯深看她苦涩的表情,知道她必然是想到了什么。
“我已经不能怀孕了。”
李纯深僵住了。她万万没想到,iy会选择今天,跟她说这种事。或者说,她根本没想过iy会和她说。
她自认为,她们虽然要好,却没好到可以互相分享这种痛苦的程度。
正在李纯深犹豫要不要问为什么的时候,iy接着说下去了。
“年轻时候跟了个人,那时候傻得很,不图钱,一颗真心砸下去就是想嫁给他。最后他说我们只是朋友。你知道我等了他多久吗?”
“6年。”
李纯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一个女人,一生能有多少个6年?
“后来他给了我一笔钱,很大的一笔钱。我才明白,这6年,他只是当我出来卖,却不知道我拿他当丈夫对待。”
李纯深想说什么安慰她,但是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离开他的时候已经怀孕了,但我一直没告诉他,私下把孩子打掉了,当时的心情挺复杂的。但是跟了几个老板,打了几个孩子,倒也没什么感觉了,再后来就生不了了。当时有点难过,现在就还好了。反正生下来也要被人指指点点,还不如不要来到这个世上。”
“抱歉。”李纯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只觉得难过。
“跟你有什么关系,傻孩子。”iy淡淡地扫了一眼骚乱的人群,眼底冷冷的:“后来我也想开了,所谓爱情也比不过钞票几张,傻得冒气干嘛,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其实你那么漂亮,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嫁出去,应该还是可以的…”
“你真傻。”iy苦笑一声,“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你还能回去过以前的日子吗?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这个道理,和吸毒是一样的,天天给你一管针,哪天不给你了,你受得了吗?”
“……”
“而且,出轨是会出成习惯的,你知道吧?”
李纯深居然有种被石头砸在脑上的痛觉,迟钝而麻木的。
“所以说,你们这一代的孩子真是人精,上来就知道谈钱不谈感情,你卖我买,你情我愿,多好。”iy喝了口酒,总结道:“有时候我还蛮羡慕你们的。”
李纯深只感觉一口温热梗在喉咙,有什么想要吐出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并不是这样。
她们这不是精明,只是换着花样作死。
到最后,都是要毁在自己手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啊!”角落的胖子老板惨叫一声。
李纯深和iy循声望去,死胖子的脸上一道清晰的红掌印,显然是被人打的。角落里衣衫不整的媚媚,害怕地眨巴着眼睛,一脸劫后余生的恐惧。
“靠,你敢打我?!”胖子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你算什么东西!敢打我?不就是出来卖的吗?!”
胖子说着,就站起来一把揪住了媚媚的头发,拖着她就往厕所里走。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放开我呜呜……”媚媚叫得极惨,美丽年轻的面容在男人的手里扭曲得可怕,眼泪纵横。
“不搞死你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多骚!”死胖子没有一点要停手的意思,把人往厕所里一摔——
厕所门砰地关上了,预兆着接下来要发生的惨剧。
李纯深猛地站了起来,衣角被拉住了,低头就见iy对着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你我与她,又有什么区别呢?别逞能了吧。”
惨叫声还在继续,屋子里的男男女女不知不觉就散了,留下的也对厕所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
包厢的灯光昏暗低沉,花花绿绿打在脸上,显得这个世界诡异又迷幻,像一场噩梦。
“不要——不要——求求你!求求你!”
施暴还在继续,惨叫声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