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州,乱世兵家必争之地,俯瞰黄河中流砥柱,北望龙门,秉承茫茫禹王治水迹,浩浩长春满人间。
有诗云:“洪波浩淼自西来,晋豫平分两岸开。一苇才冲烟霭去,片帆又载明月来。”
天下太平三十载,昔日要塞变成了天子观景的行宫,唤作弘农宫。
弘农宫立于山水之间,风景宜人。除了千余府兵守卫外,剩下的就是数百宫女了。
高驷率军赶到,那城内校尉孙鹰竟然据城而守,面对招降小卒竟然斩使明志。
“逆贼,不得好死!诸君随我力战,为国尽忠,有死而已!”孙鹰大骂之余,号令将士守城,一面向关中派出信使求援。
城下,远到的大军中,高驷拔剑下令,冷酷的说着:“攻城!”
自杨玄感败亡,李密出逃后,无论是被动还是局势所迫,都要求他用铁石之心来应对。
因此,在中军这边收到消息,就立刻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攻城。
负责攻城的是杨积善部,接到这消息,便是呼和声中,数队人马爬墙进攻,在喊杀声的提醒下,孙鹰才猛醒过神来,带着守军箭射,刀劈。
只是,为时已晚,刚升任百夫长的王伯仁奋勇先登,靠着巨木作梯,猛地跃上城头,挥动双刀大肆砍杀。
“当我者死,避吾者生!”王伯仁步步染血,硬是在三通鼓未罢,就在城头站稳脚跟。
见到破城有望,杨积善令全军压上,更是亲自带亲兵冲锋,大喝到:“破城!”
“破城!破城!破城!”
楚军士气如虹,大将奋勇,不到一顿饭功夫就攻下了此城,彻底占据了弘农宫。
高驷策马来到城内,见到满地厮杀痕迹,顿时沉默下来。
杨积善站在那里,等候着问话。
果然,过一会后,高驷将手里战报报交到了一旁常何手里,问杨积善道:“攻城过程你是亲身经历的,有何感想?”
“守城官军不堪一击。”杨积善昂着头,大声应着。
“哼,如此小城犹有官兵抵抗。我是让你明白大隋民心尚未尽失,不可小视。”高驷淡淡说着。
杨积善闻言,犹豫了下,像是响起了什么,不情愿地说着:“大帅,王伯仁拿住了守城主将,要不要见一见?”
“甚好,让王伯仁把官军头目解到。”高驷略一沉吟,就吩咐道。
很快,伴着呵斥声,王伯仁得意洋洋的押着衣甲残破的孙鹰到来,抬头见到高驷时,脸上的桀骜之气不由得一收。
“禀告大帅,敌将孙鹰带到。”
“松绑。孙将军宽心,某不杀你,只有一事相询。”
孙鹰活动了下手腕,忍不住沮丧道:“败军之将,要杀便杀,孙某绝不投降。”
“既然能活,何必求死?我只想问,将军为何宁愿战死,也不从我义军?”高驷不答,先反过来问着。
“义军?尔等不过是搅乱天下之逆贼耳!口称义军,却趁乱起事,败坏圣天子征辽东大业。托名解民之倒悬,可却造成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开启了乱世序幕,彼辈不过是蚁贼,焉配孙某投靠?”
孙鹰能治兵,坚毅有节,是个忠贞之士。
“你说的或许有道理,只是圣天子大业之下那累累白骨,有谁人怜?治天下,不单单是武功,也得上百姓吃饱饭。”
“这……某家倒不知。”孙鹰出身关中低级将门,地方上的徭役繁重,他又怎么可能半点不知晓?不过是身为既得利益着,对百姓苦难视而不见罢了。
高驷继续说着:“汝既然自诩忠臣。那某在问汝其中有一事,便是这弘农宫的许多女子,可是抢自普通百姓之家?多少平民价女子,在一夜之间,遭了抢劫,使得亲人分离,夫妻别居?是你亲自下的命令,由副将马显带兵去办的。这事,汝有何话说?”
“为天子选秀女,乃是理所应当,某有何错?”听到这里,孙鹰面色涨红,据理力争,觉得他所做,一切都是合乎常理的。
高驷冷笑说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难怪百姓民不聊生,皆是尔等世家作祟。,来人,把他拉下去砍了!”
“不要,你不能这样杀我……”孙鹰突然挣扎起来,就要朝高驷扑过去。
噗嗤——王伯仁大刀一挥,就是颗人头落地。
“先悬其头,绕城三砸,再厚葬!”高驷眼都不眨的吩咐着。
“为,为啥?”杨积善和王伯仁都疑惑不解。
“悬首绕城城三圈,是因他劫掠百姓,其罪当诛,故而杀之。厚葬,是因为他尽力守城,为国尽忠,理当褒奖。”高驷随口解释着。
“还能震慑不服!”刚赶到的李百药在一旁感叹的说着。
此事至此,大基本上已算完结。
可要将一万多大军两日内渡到对岸,即便是夺取了渡口的木船和皮筏子,也着实有些不足。
大多数木船都是商旅所用,一只可容纳三五十人,再多就要倾覆之危,这其中涉及到船只大小,和水手的熟练程度,非强制可以办到,必须加紧渡河。
高驷吩咐一声,说着:“无论船只有多紧迫,今晚就开始渡河。”
他和李百药、郑俨二人明说,那些随行的牛马尽数杀了,感知皮筏,做出几张就可一次多渡几个人。
“遵命!(遵命)”两位辎重营主管就急匆匆离去。
杨积善部不妨,其余各部则或歇息,或搜寻船只和其他渡河工具。
高驷立于城头,面色凝重。
徐小慧和杨敏联袂而来,韦珪由于受她们照顾,也跟着过来了。
“夫君,你在担忧什么?”杨敏先问道。
“今日渡河,只怕不太顺利。我感觉到还有一场生死大劫!”
“那我最后渡河。主将的家眷在,其他人就不会心乱。”向来柔弱的徐小慧,忽然做出了个刚烈无比的决定。
杨敏惊讶的望了她一眼,随后也道:“我和妹妹在一起。但有一个家眷未过河,我们也不果河!”
韦珪漂亮的双眸圆睁,也显得极为惊讶。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高驷紧握两位爱妻的手,重重立誓:“我们一定能渡过此难关!”
夜已深,月正明,陕津渡。
数十只木船和皮筏子,在火光照耀下,破浪竟发。
此黄河古渡口,又称茅津渡、会兴渡,自来就是中原与河东的物资转运的水上要道和兵家必争之地!
黄河之水天上来,大浪淘尽无数悲欢离合,船来船往又是相似的一幕重演。
春秋时,秦晋大战,秦军落败。三年后,秦穆公为报仇雪耻,亲率大军攻陷晋国,进军途中,是从茅津渡渡过黄河,立下了著名的“秦誓”,不破敌国誓不还师。
东汉末年,汉献帝从长安东逃,狼狈奔到陕州,适逢董卓部下李傕追击,汉献帝同众公卿也是由此渡河。
当是时,河边船少人多,士卒纷争,李傕西凉军以戈击打,堕河淹死者众多,惨状目不忍睹。
高驷按剑,独站船头,目光射雾霭,血气直涌到胸口。芦苇射出百只舟,如疾风,似闪电,穿渡头!
一夜争渡,前军终于过得八千众。后军五千和两千辎重营还在对岸陕津渡口。
夜尽天明,初升的旭日刚刚驱散黑暗。
转瞬惊变起,两岸战鼓吼,号角长鸣,杀声、箭雨声,和着黄河的涛声,汇成一片洪流。
高驷刚跳上岸,便发觉前方早有官军府兵拦截。
当然如此穷凶激烈的追杀,也只有宇文述那对匹夫,能安排的出来了。
这时,常何探明军情来报,点头说着:“的确是宇文述亲至”
就在此决定生死存亡的一瞬间,远在宇文述大中军大蠹缓缓出现,三千骁果禁军,布成钢铁大阵,务要把杨素余孽消灭于此。
“众将士听令,这里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战。”高驷拔剑出鞘,大声说着:“宇文老贼不给我们活络,看,官军对岸也布置了追兵,在屠杀我们的妻儿,跟狗贼拼了!”
王伯仁哈哈一笑:“爷爷今日总要杀个够本,兄弟们,跟我来!”
“主公何出此言,您提拔我以草芥之中,莫说是跟官军拼命,就算为了自己,俺斛斯政也要杀出条路来,俺要做人上人。”斛斯政也大笑说着。
高驷不由心中一暖,七星宝剑高举,沉声下令说:“诸君听令……杀!”
轰——随着高驷带头冲锋,八千疲惫之师和宇文述的三千精锐绞杀在一处。
陕州城头,韩世鄂虎目带煞,惭愧道:“是我小觑了屈突通,没料到他竟然分兵绕道追击。”
如有会望气的便会发现他顶上,多了一份厚厚的死气,盘旋着,只待其本命起散尽,就会猛然落下,运散则人亡。
非但如此,整个陕州城中都披上了层浓厚的死亡气息。
徐小慧突然道:“把楚国公的大旗竖起来!”
“这是?”杨敏见她突然之间作出这样的决定,不由奇怪。
“……置之死地而后生!说得好,我这就去竖起大旗,咱们往关中打!尉迟恭,几位夫人的安全就全交给你了。”
韩世鄂豁然想通,不再有丝毫犹豫,下去召集人马,冒出主力,一面阻击追兵,一面向关中进发。
“末将领命,誓死保护夫人安全!”尉迟恭不顾刚恢复了七八成的伤势,握紧双鞭,准备再上战场。
杨敏这是也反应过来,同样坚定的说着:“妹妹,倘若这次我们大难不死,日后家里后宅你来做主。”
徐小慧和她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唯独身处局外的人,韦珪心头泛起了阵阵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