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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新吏渐入众人眼,暗手悄然主浮沉

遥夜苦难明,他洲日方午。

一闻翰音啼,吾豈愁风雨。

----文廷式《夜坐向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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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维在衙门差役老孙的带领下,来到了臬司衙门的后门口。老孙举起拳头在门上三长三短地敲了会后,里面的门开了,探出个头来,一个穿着蓝布衫的下人,他瞄了眼老孙,语气甚是傲慢地问道,

“你是何人?不知道这里是臬司衙门吗?衙门重地,你也居然敢乱敲门,小心我把你送官暴打一顿板子。”

“这位爷,我们是普安州衙门的,想进去买点东西,前几个月曾经随我家州同大人来过此处,您看是不是让我们进去?”边说边塞了三钱银子到那下人的手心里。

“进去吧,里面已经开始了。”下人掂了掂份量,满意地放行。老孙忙不迭地把许维给拖了进去。

许维边走边看,这衙门明显比普安州衙要大得多,有点一眼望不到底的感觉,到处是假山、湖泊、楼台亭阁,仿若自己不在衙门内而是在苏州逛园林。

“就是这里了。”老孙指了指一处左侧的楼阁。

“怡然阁”。许维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对,就在这里了。”老孙毫不客气地直接推门而入,门一开,顿时一阵嘈杂声传入许维耳内。房内挤满了人,看模样都是下边衙门口的,个个穿着公服,扯着嗓子狂喊,

“喂,老王,我要三担。”

“老王,我要五担。”

“你们别吵,要这么少也敢来这买。老王,我要二十担。”

。。。。。。

就犹如菜市场中买卖货物的情景般,在这怡然阁内叫喊声也是连绵不断,以致许维差点迷失了方向。这还是堂堂的臬司衙门吗?除了前门口站了一排差役外跟自家门口卖菜摊贩的没区别啊,只不过这卖家是官,买家也是官。

“怎样,老兄你倒底要不要买啊,不买赶紧走开,别把我这摊口给堵了。”负责卖水银的高臬台府中家丁林升见许维跟个木桩似的站在自己跟前,把路都给挡了,于是很不耐烦地说道。

见林升冲许维发火了,一旁陪同的老孙赶紧扯了扯许维的衣袖,陪笑说道,

“来了当然要买啦。这水银怎么卖?”

“一担六十八两白银,一口价,不还的。”林升没耐心地答道,看那模样是看不起来自普安州的两个乡巴佬。

瞧那林升的态度,一张猪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许维就生闷气。

居然敢看不起老子。你可忍,我不可忍也。人说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不能被这种人给看扁了。摸了摸口袋中的那张银票,八千两啊!这可是桑大哥为了自己这次臬司衙门之行,千辛万苦跑到省城贵州去搞了一票才弄来的钱财,得之不易。

“这官价才三十九两,你怎么要卖六十八两?这么贵,便宜些。”老孙是个人精,见许维有买的意思,便开口与林升讨价还价起来。

“不买就滚蛋,老子就看出你们两个是副穷酸样。按官价卖,那我还用得着在这臬司衙门里担风险卖吗?直接卖给官商得了。”林升年轻,火气也大得很。

老孙还想再开口说几句话,却被许维拦下了,

“我们有的是钱,一百担,有没有货?”

“一百担?”听到许维报出的数目,林升愣了一下,以一种怀疑的目光扫了几下许维,不太肯定地反问道,

“你确定要买一百担?若是没钱买的话,可是要被送官打板子的,想清楚,别玩老子。”

其他一些买家也纷纷扭头注意起许维来,毕竟这一百担水银的数目不小,估计这次买卖总量也就在一百五十担左右。

“这人是谁呀?看得眼生啊!”一个差役私下问起另一个熟识的人。

“我也不认识。不过那年轻小伙子隔壁那人我认得,普安州衙的老孙,估计这人也是普安州来的。”

“小小一个州衙,居然也这么大胃口,怕是有哪名商贩看上这批货而托其买的吧!”一个差役自以为是地说出猜测之语,顿时引来不少人的随声附和。

许维可不管旁人是如何想的,从怀中掏出银票,假装不在意地递了过去,大声说道,

“不信的话,你就自己瞧瞧。这可是大恒钱庄的银票,全国通用。”

林升仔细查看了一番后,认可了银票的正确性,满意地对许维说道,

“既然你出钱买下了,这是腰牌,拿着它你随时都可以去臬司库房去取货。”

老孙担忧地小声问许维道,

“老弟,你怎么买了这么多水银啊?在贵州这片地方上水银可卖不出太高的价钱。”

“我可没打算在贵州地方贩卖。”许维正经地答道。

可不是,许维又没犯傻,怎会在原产地卖水银!贵州产水银,在此地卖根本卖不出多少钱。只有运到南方去卖,才能狠狠赚上一笔。最好的地方应该属于苏州,那地方水银用量大,许维在来臬司衙门之前都已经想好了。

至于派谁去苏州,许维还没想清楚,毕竟人选很关键,先买下水银再说。

当许维跨出臬司衙门时,才不过正午时分。回头望了下臬司衙门上的匾额,‘按察司’,甚是不屑,朝地上猛呸了口痰:

什么玩意,简直是监守自盗。身为全省负责监察官吏有否不法行为的部门,居然都这样子,看来大清的天下也都快烂得差不多了。若有昭一日自己能做上这个位置,定会革新一番。

许维与老孙步行于臬司衙门附近的大街上,闲逛着,毕竟来一次省城不容易,多走走长点见识也好。

前方似乎围了一群人,许维正想钻进去看个热闹,却被老孙给拉住。

“许书吏,你这是。。。?”

“我进去看看。”

“闲事莫招惹,我们还是回吧。”老孙性子胆小。

“没事,这时间还早,进去看看也没什么。”一用力,许维就挣脱了老孙的控制。

里头有个衣裳破烂、但个头甚高,年约四旬且书卷气十足之人正用竹杆高举着一副字,神色卑谦地朝四周父老乡亲望着,口中还说着话,

“各位老哥兄台,小的乃是苏州一商人,初来贵地做一桩买卖。未曾想遭遇劫匪把身上的银两洗劫一空,现在是有家难回。还望诸位能施援手,让小的得以顺利回乡。小的必会在来年亲自送银两上门,馈赠恩公。”

许维仔细看了下那商人所写的字,简单明了,‘缺盘缠回家请好心人施舍’,这字也写得不错,很有颜体的风范。

苏州?商人?看来自己这发财的机会就出在此人身上,神明诚不欺我啊。

许维可被穷字给搞怕了,每日都在想着如何发上一笔大财,而人生的第一桶金又相当不好赚。单靠桑大哥去劫富济贫得来的钱财,实在让许维花得不爽,自尊心在悲哀地滴着血。

见围观之人并无一个要出手救助,于是许维刚要挺身而出,却又被一旁的老孙给拽住,老孙附耳问道,

“许书吏,你莫是要施舍银子给那骗子不成?”

“正是。不过他非是骗子,还真是需救助之人。”

“许书吏,像这样行骗之人我可是见多了,前脚拿了你给的银钱,后脚便去赌博,您可莫要让钱财打了水漂才是。”

“我自有主见。”许维还是一意孤行地冲进人堆之中。

“老弟,你贵姓啊?”一挤入人堆中,许维就率先开口问那中年落魄人。

“免姓胡名国樑。这位仁兄是否能资助小弟回乡?若能,小弟必当日后重重酬谢仁兄的大义。”虽然许维的年纪分明比自己小上许多,但为了能筹到回乡的盘缠,也顾不上什么面子,胡国樑面色通红地说。

“送点盘缠让你回乡,那没啥太大问题。不过我有一事要与你相商,要不我们先饱餐一顿,而后返回普安州再详谈如何?”

“也好。”胡国樑不答应也不行,他已身无分文并饿了一整日。坚持面子的结局就是把命都饿没了。唯识实务者为俊杰,这可是胡国樑一直奉行的一句话。

稍微吃了顿便饭并在臬司衙门的库房领取完百担水银且雇了几个短工后,许维一行便启程返回普安州。在途中与胡国樑的一番交谈中,他也摸清了姓胡的底细。

胡国樑原来也是书香世家出身,祖上曾出过一位布政使。可由于家道中落,轮到胡国樑掌家的时候,这家早已破败不堪,五进的祖宅都不得不卖给外人。

为了维持生计,中过秀才的胡国樑不得不开始经商。虽然明知这商人地位低下,在士农工商中排最末,且还受到世人的歧视,就算挣再多的钱,被官老爷一旦看上,也是破家的下场。但不做不行,家中尚有一子一女及一个六十老母需奉养。

凭借着小聪明及读过书,胡国樑慢慢积累起了一些家当,在苏州开了间药铺,所得足以支撑起一个家。

今次来贵州主要是为了进点药材,却未曾想路上遭遇劫匪,身上所带银两被打劫一空,只能抹下脸面乞讨维生。

在与许维交谈过后,胡国樑敏锐地觉察出此人可能要利用自己在苏州经商的经历,帮他售卖水银。既然此人有求于己,那就不必惊慌了。

见胡国樑的态度渐渐发生变化,不再是以前那种胆小怯懦的模样,反而有几分大商人的派头,他哪还不知道姓胡的在想什么,只能哀叹果然是无奸不商。

一回到家中,许维先把胡国樑的住处安排妥当,而后便把桑信给拉了过来,询问道,

“大哥,你在江湖这么多年,手中有没有些能控制人的药丸?可别跟我说没有啊!”

“你小子又在想什么坏水呢,谁碰上你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桑信笑骂了一句。

“倒底有没有嘛,对我很关键。”许维难得严肃地说了一句。

“既然对你这么关键,那就是有了呗。”桑信从身上掏了几下,终于掏出个白色药丸来,递给许维并解释说道,

“这可是以我的独门秘方配制的七窍升天丸,只要服了它,每三个月都必须按时服下解药,否则必七窍流血全身化为白骨而亡,甚是歹毒,你可别用在好人身上。”

“这么厉害!有没有后遗症会小点的?”许维又问道。毕竟不太放心如此猛烈的药性,万一把持不住,岂不是坏了一个人的性命。许维虽然一颗心有九窍,灵活过了头,可本性还是好的。对付坏人可能无所不用,对付好人还是舍不得下狠手的样子。

“你小子既要做****,又要盖牌坊。美得你。没有了。你也不想想我是何种身份,岂能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药丸威胁人?掉面子啊。”桑信气呼呼地答道。

没想到只问了这么一句,桑信就答了这么话出来。许维赶紧说道,

“没有就没有,用不着那么气。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立刻丢下桑信夺门而出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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