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高点,”稚名泷用竹片拍打了一下立小花的脊背,“腰挺直一点。”
他在训练后者时有意无意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说不是为了私心而泄愤是骗人的。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不太明显,但立小花微微皱起的眉头却将这个事实暴露得十分彻底。
夜叉眼眸一沉,厉声命令道:“轻点!”
稚名泷的身形条件反射地抖了抖,他咬咬牙,然后默默收回了百分之九十的力气,那竹片拍在立小花胳膊上就跟弹棉花一般,轻缓至极。
站在对面树荫下的小鹿男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眼前的场景,只能说:“夜叉和石原的关系貌似很亲密。”
妖狐抬头望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如果能把‘貌似’二字去了,小生会更同意你的说法。”
“他看上去不像是她的式神。”
“谁知道呢。”
此时,白川夫人端着茶点从里室走出来,道:“大家辛苦了,来吃些点心吧。”
立小花振臂欢呼,拉住夜叉的衣襟就往走廊上跑。他们现在暂居于秋颂山山脚下的一座酒肆里,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为了让立小花顺利完成训练,二是为了帮小鹿男找到同族。
“我说,”稚名泷戳了戳坐在旁边的立小花,耳语道,“这狍子该不会是傻的吧,否则怎么就他一个落单。”
话音刚落,他便被大力推到一边,等回过神来时他的位置已经被入侵者给占领了。
夜叉并不理会满脸怒色的稚名泷,只侧头看向立小花:“训练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后者乖乖回答道,“学到了很多东西,就是胳膊有些酸。”
看着两人融洽的氛围,稚名泷只能灰溜溜地坐到最外面,不过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般,没隔多久又凑了上来:“我听说你们要去若狭对吧,那干嘛不走正道,非要走这么偏僻的山路?”
他这话是问立小花的,但却被夜叉给接了过去:“本大爷高兴。”
稚名泷陷入沉思,随即再次发问:“石原,为什么要走山路?”
立小花:“我听夜叉先生的。”
“……那妖狐呢?”
被点名的妖狐内心毫无波动,表情更是如看破红尘般淡然:“小生没有说话的权利。”
“……”
稚名泷低头咬了口茶点,再也没力气讲话了。
如果说给石原立花当陪练夜叉是最积极的人的话,那帮小鹿男回归组织最积极的人就只有稚名泷了,两座大山能卸一个是一个,比起当私塾先生和爱心慈善人士,他更愿意成为一位受世人景仰的伟大阴阳师。
“干脆就我和石原去外面打探鹿妖一族的消息吧,”稚名泷如此提议,“小镇子里的老百姓没见过世面,夜叉或者妖狐出去都会引来麻烦,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你出门打探消息的时候小心点,”妖狐对立小花嘱咐道,“别跟着除小生以外任何可疑的男人走。”
夜叉点头,反应过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后又踹了妖狐一脚:“少听臭狐狸胡说八道,遇到可疑的男人就像本大爷这样死命踹他一脚,他要是还不老实就画符用雷劈,惹祸了本大爷给你兜着。”
不知为何,稚名泷突然很想去找棵树撞一撞。
“我会小心的,”立小花弯起眉眼,随之望向屋檐下的小鹿男并挥了挥手,小鹿男下意识地往后倒退几步,思索片刻,又缓缓举起手臂当做简单的回应。
天边呈现暗灰色,阴沉沉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有雨洒落下来。
稚名泷并不是真的想和立小花出来打探消息,毕竟对方只是个小孩子,除了陪他聊天解闷以外什么作用都没有,带她出门的原因也正是这个——屋子里的气氛太沉闷,他不喜欢。
“对了,”他冷不丁地开口道,“既然你不懂阴阳术,那为什么会有妖怪愿意成为你的式神?”
而且还是两只妖力超强的妖怪。
闻言,立小花摇头:“妖狐先生是我的式神,至于夜叉先生……只是普通的同伴而已。”
稚名泷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还以为是小姑娘谦虚,于是继续说道:“别唬我了,普通同伴能护你护到这种程度?依我看,他是想成为你的式神可又拉不下脸提出来,你应该主动出击,这么强大的式神不要白不要。”
立小花不是没考虑到这层,可无论她怎么说夜叉都不肯跟她缔结契约,久而久之,她也逐渐放弃了这一打算。
“缔结契约要凭双方的意愿,夜叉先生不愿意我也不能强迫他,”片刻后,立小花的目光变得自信了许多,“一定是我太弱了才得不到他的认可,我相信,等我变强以后他会和我缔结契约的。”
稚名泷看着她异常坚定的眼神,视线有瞬间的恍惚,没过一会儿他又轻咳两声,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似的,忙说道:“你的袖露散开了。”
“袖露?”立小花疑惑地重复一句,随后望向自己的袖子,“啊,抱歉,请等我一下。”
袖露这东西一个人确实没法在短时间内系好,更何况立小花的袖露还是每天夜叉给系的,虽然很丑,但她从未拒绝过。
因为拒绝也没用。
或许是她的动作太过笨拙,稚名泷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一把拽过对方的小长袖自己来折腾。可就在此时,一抹黑影忽然窜到他身边把他撞了一下,继而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喂!”稚名泷立即伸手摸向腰间,发现钱袋没了,“混蛋小偷,给我站住!”
他以前经常在城镇山村之类的地方游历,遇见过不少小偷小摸的事情,但像今天这么正大光明的还是第一次,他心里惦记着自家下半生的生活费,也没顾得上立小花,只急忙掉头朝反方向追去。
铅灰的天空没有半分阳光,慢慢的,雾气弥漫,千万条雨丝齐齐落于大地之上将青山洗刷。深巷内,一个身材瘦小的孩子躲藏在草垛中,他稍稍抬眸,在看清来者以后眼中的警惕之色尽数退去。
“我把你要的东西偷来了,”饿鬼用沙哑的嗓音说道,“食物呢?”
小男孩翘起嘴角,将一直抓在手中的握饭丢了过去,相对的,他的另一只手中也多出了一个钱袋。
饿鬼将握饭快速吞下,然后转身朝巷外走去,临行前还特意多看了小男孩两眼,似乎是在确定他身上还有没有藏着其他食物。
望着饿鬼远去的背影,小男孩准备打开钱袋拿出里面的东西,但突如其来的劲风却令他双手一颤,钱袋掉落,散出一地铜币。
“可算找到你了,小鬼,”稚名泷气喘吁吁地停在巷子口,质问道,“是不是你偷的我的钱!”
说罢,他便想跟立小花求证,可谁知刚一回头他就目睹了极其惨烈的一幕。
——他的腕上正缠着两条袖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两条袖露的另一端系在立小花的衣服边,而中间一段,则牢牢缠住了立小花的脖子。
在这一刻,稚名泷的脑子里只剩下我命危矣四个大字。
不,重点不是这个……
“喂,你振作点!”他赶紧解开袖露,随后掐住立小花的人中,“快醒来,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夜叉绝对会让他看见生命的尽头!
稚名泷在这边抢救立小花,小男孩在那边也没闲着,他见情况不对丢掉钱袋就往旁边跑,不过还没跑出两步便被人从后面拽了回来。
“你以为我瞎?”稚名泷高挑眉梢,“快把我的钱还给我!”
小男孩挣扎了两下,却没能挣脱束缚:“谁偷你钱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说得好像小爷我很想认识你一样,你信不信我把你绑起来吊在村口示众!”
“你,你神经病!”
立小花在两人的争吵声中醒来,她按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问道:“稚名先生,你干嘛跑那么快……”
“你醒了?!”稚名泷颇为欣喜地看着她,但很快又把火力重新集中在了小男孩身上,“靠,别以为她醒了你就能赖账!”
“都说了我不认识你,快松开!”
两人前前后后争执了快半个时辰,到最后总算把事情扯清楚了。原来小男孩以食物为交换让饿鬼帮他去偷一件东西,描述的人物衣着特征是身穿狩衣脚踩浅踏的男子,但饿鬼弄错了目标,把稚名泷当成小男孩描述的男子给偷了,其结果就是……小男孩东西没拿到,反而连唯一的口粮都白送人了。
白川看了一眼几乎把脸都埋进了碗里的小男孩,无奈笑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嗯嗯,”后者含糊不清地回应着,却依旧把脸埋在碗里,怎么都不肯拔/出来。
和他的待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稚名泷,这位可怜的仁兄此刻正蹲在墙角唱儿歌,肩上还背负着承担夜叉杀气的重任。
“仰脖子,”夜叉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捏着立小花的下颚往上抬,将她脖子上那一圈红印受尽眼底,他紧锁眉头,转而恶狠狠地瞪向稚名泷,吼道:“这就是你口中的没事?!”
稚名泷心肝一颤:“对,对不起!肯定不会再有下次了,我再也不随便带她出门了!”
这句话把夜叉给噎住了,他就这样用充满杀气和怒意的眼神瞪视着稚名泷,脸色愈发难看,立小花见状连忙摆动了一下脑袋。
“你干什么?”夜叉不由得问道。
“你看,我脖子没事儿,还能连着头左右摇摆,上下晃也没问题。”
“……本大爷看出来了。”
说话间,小男孩已放下碗筷,双手合十道:“我吃好了,多谢款待!”
“在你受到更多的款待之前最好先找到身为客人的自觉,”妖狐合起折扇,沉稳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试探,“你还没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这话很在理。
小男孩回想了一会儿刚才的偷钱事件,再将嘴角沾着的杂粮擦干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哈哈……我叫濑户御早,请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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