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也感到很头疼,作为旁观者,他自然可以嘲讽何太后为了虚无缥缈的猜测而不顾大局、不顾黎民苍生。
但事实上这属于常态,不管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不敢信任何进。主少国疑,皇权正是最衰落的时候,何太后有怀疑其实很正常。
“明远何以教我”刘备忍不住开口问道。
虽然李澈一直称自己远不如二荀,但刘备还是感觉李澈不简单,总是能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让自己不由自主的去信任他。
“十二个人真的会一体同心吗”李澈忽的问道。
刘备眼睛微微一亮,断然道:“绝无可能,人生在世有知己便可称传世佳话,十二人一体同心,毫无龃龉,这断不可能”
确实,所谓树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白痴,人心各异,十二个宦官怎么可能会心心相印、不分彼此不出两个拖后腿的白痴就已经是奇迹了。
事实上何进能混到现在这个地步,刘辩能成功上位,不就是那位郭常侍一直帮何家说话吗十常侍受他影响而有了倾向,才会在灵帝面前为何氏美言。
“且再等等,十常侍尚未日暮途穷,恐怕仍然做着锦衣玉食的美梦,待大兵进京,再寻那郭胜好好谈谈。”李澈手指轻轻敲击床榻,悠悠说道。
刘备颔首同意,笑道:“朝堂诸公鄙夷阉竖,却是从来不会想到分化瓦解,当年窦大将军事败也有这一原由吧。”
窦武当年就是信了士族的邪,意图将所有宦官一网打尽,还马虎大意的将奏折遗落在了尚书台内,被宦官朱瑀看见,朱瑀愤而联结曹节等人政变,窦武因而事败。
“他们高高在上,总认为诛宦只在反手之间,自然不屑于勾连宦官了,我等却不可有此傲意,须知骄兵必败啊。”李澈语重心长的劝诫道。历史上这帮人不就是又翻车了一手好牌,却硬生生被宦官带走了主将,何进若还在,董卓怎么可能夺权
刘备点点头表示同意,看了看门外天色,回头说道:“时候不早了,备今日再出城看看粥棚如何,民生多艰啊。”说到最后,不免又是黯然叹息。
雒阳郭区之外聚集有为数不少的难民,而以雒阳的体量也难以救济这么多难民,事实上一直是大将军何进牵头,都中士族公卿大多出了一份力,搭建粥棚施舍。刘备入都后也是散尽资财,拜托曹操立了一个粥棚,隔三差五会去看看,以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天下黎民仍在受苦。
李澈也是微微黯然,事实上雒阳城外的难民已经大为减少了。其中有劳力者先是被军队征召,然后世家大族也会将剩下的收为己用,毕竟是非常便宜的劳动力,还是离了故地的黑户,怎么用都行。
剩下的那些老弱病残却只能在城外等着一天一餐的救济粥度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而他们早已麻木。
“明远,我们真的能给天下带来安定吗”刘备立在门前不动,背影萧瑟,声音颤抖。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李澈仿佛梦呓般重复着说道。
听见李澈的回答,刘备重重一点头,一字一句的道:
“一定可以的”
随后推门而出,步伐却是坚定了许多。
“小叔父,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一辆驶向城外的马车上,荀攸一脸不耐烦地向荀彧抱怨着。没有荀爽在身边,他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对荀彧有尊敬,畏却是不多。但若是“小叔父”三字让荀爽听到,少不得一顿家法。
本来荀攸正在屋内思考人生,结果荀彧径直推门而入,拉起他就走,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坐在马车上了。
“去见见你那位周文王。”荀彧依然言简意赅,只是脸上不再是那温润的微笑,而是笑意盈盈。也只有在荀攸身边的时候,荀彧才会做出这般模样,剥开了那层“如玉君子”的真实模样。
荀攸不耐烦地道:“他是不是周文王,尚未可知啊,如今又没有定下主臣名分,去看他有什么意义”
“然而彧对他很感兴趣啊。”
“那你自去,拉上我作甚”荀攸直感觉莫名其妙。
“六叔问起,那自然是公达你心念文王,还要带上彧一起。”荀彧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荀攸却是脸都绿了,这厮还是一如既往的心黑。
荀攸想起荀爽那副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哀求道:“叔父,侄儿求您了,别拖我下水好吗叔祖一直看我百般不顺,您还要火上浇油”
荀彧侧过头去,笑吟吟的道:“无妨,叔父罚你也非是一次两次,再多上一次也无伤大雅。未来刘玄德若真成了周文王,今日之事也未尝不会传为佳话。”
“我荀公达是那么不自重的人吗他刘玄德如今不过是个区区议郎,和我同秩六百石,我还要追着他不放等他真成了一方使君,开府建衙之后,再论君臣之道吧。”荀攸冷哼一声,一脸不屑的样子。
“如此看来,智计绝伦的荀公达之前是被刘玄德单刀直入的做法惊住了啊。”荀彧上下扫视着荀攸,轻笑着调侃道。
荀攸微微沉默,他确实是被刘备的做法惊住了,但凡征辟,多为地方大员征辟地方布衣为属吏。或是位及三公、大将军,自有公府征召,何曾见过一官员想收服自己的同级
然而刘备就这样做了,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骨子里透露着一种上位者的自信。明明只是一个议郎,却坚信自己一定能位比公侯,更坚信荀攸能堪比留侯。因此荀攸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故而定下君子之约,若刘备能做到一方使君或者朝中大员,荀攸愿意去做他的主簿。
“这样的人,很特别,不是吗”荀攸轻声说道。
荀彧收敛了笑容,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是啊,很特别,然而观天下局势,今后的风云也必然会由这些特别的人搅动。公达,你的选择没有错。高祖昔日为一亭长,光武沉迷田稼之事,谁又能说今日六百石的议郎,他日不会位比三公,甚至”
“呵,若真有那么一天,倒显得我荀公达识人不明,不如李明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