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剑,门 > 第89章 【天格卷 ●变局】风起云涌 4 制花灯

第89章 【天格卷 ●变局】风起云涌 4 制花灯(1 / 1)

跛子就是跛子,怎么还有半推半就的跛子呢?委实是奇哉怪也。大千世界,千奇百怪,千姿百态。凡事都有因果,这些奇形怪状的事情背后必然有奇形怪状的原因,只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些深藏在群山背后的原因,除了那些当事之人,便再也没有人能解明白。

出风头换来的结果是吃苦头,帅老爹尽管也是个脑壳比核桃还硬的人,但他毕竟吃甜头的时候太久,那比黄连还要难以下咽千百倍的苦头,委实不愿意过多尝试。方才对阵一个回合,战局胶着,互有损伤,不上谁胜利了谁失败了,但帅老爹心里明镜儿似的,他是在以寡敌众,以孤军对群狼,再战下去,到乌江自刎的必然是自己,更无悬念。

活着,总是件使人愉悦的事情,帅老爹刚刚品出些人生滋味,着实不甘心就此撒手。不愿撒手,就得妥协。帅老爹妥协了,逢人便点头哈腰,眉开眼笑。遇事再也不争先,除了年节张灯。

帅府酒楼到底是个欢乐场,张灯结彩,无可厚非,任谁也难以挑出『毛』病,道出是非;因此,每当年节临近,帅老爹像个晓报神一般,总是早早地在帅府酒楼前挑出一圈儿大红灯笼,倒也没引起什么风波。久而久之,帅老爹便成了剑门街上的活黄历,帅府酒楼的红灯一亮,众人便恍然大悟,又要过节了,或是端午,或是中秋,或是重阳,或是除夕。

剑门妖娆,剑门风流,剑门人心灵手巧。生于剑门,长于剑门,长期耳濡目染,大抵都会一点儿手艺,或是雕梁画栋,或是照猫画虎。帅老爹生来粗狂,算不得个细致人,无论是潦倒时分,或是发迹时分,他是万万没有闲情逸致做什么手工活的。做手工讲究一个静字,那时候的他心『潮』起伏,波涛汹涌,哪里安静得下来。无法静心,便无法从事手工活儿,纵然勉力为之,做出来的东西必然是个四不像,徒有其形,终乏其神。

然而,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帅老爹得意忘形,猝然间在风口浪尖儿上栽了跟头,跌了个满嘴泥,『骚』动的心陡然间静了下来。人心浮动的时候,时间像轻灵的羽雁,总是过得飞快,弹指间灰飞烟灭;人心寂静的时候,时间如笨拙的蜗牛,总是走得很慢,顾盼间恍若初见。

时间忽然慢了下来,帅老爹的手忽然巧了起来。剑门街上有专门的纸盒铺子,从前,帅老爹经常光顾,穷困潦倒的时候,光顾纸盒铺子为的是看稀奇饱眼福;飞黄腾达的时候,光顾纸盒铺子为的是寻开心显身价。

昨日黄花,来去匆匆,恍若隔世。兜头一瓢冷水,浇灭了帅老爹身上的火焰。火光潋滟之后,帅老爹破茧而出,涅盘重生。再世为饶帅老爹锋芒尽敛,成为了一个十分含蓄的人,一个十分友善的人。虽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但对于帅老爹这样一个又老又瘸的善良人,就算你的心是鹅卵石做的,也绝不可能硬起心肠来消遣他。

人活着,就是用来消遣的。无旁人来消遣,帅老爹自己便学会了自己消遣。只不过相较往日,此消遣并非彼消遣。譬如年节时分悬挂的灯笼,便是帅老爹消遣的一种方式。

人们常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但有时候,情人眼里出西施,家花自始至终都比野花香,恰如别人家的龙眼肉始终不如自己动手烹制的窝窝头香一般,那一年,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自己动手做过灯笼之后,帅老爹便再也瞧不上别人做出的灯笼。有邻一次的喜悦,便有第二次的期待,从那以后,每逢年节到来,帅老爹便要自己动手『操』制一批灯笼。一年四季,节庆繁多,帅老爹又有的是闲工夫,一来二去,熟能生巧,伐竹、片竹、薰竹、晒竹,笼骨、雕花、装纱、添彩、置灯,帅老爹做灯笼的技术越发娴熟,做出的灯笼越发俏丽,丰富多彩,简约而不简单,成为了年节时分帅府酒楼的一道亮丽风景线,引无数人竞折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其中,还包括那位曾令帅老爹心生羡慕的灯笼铺子的老板,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帅老爹初学做灯笼完全是因为心里憋着一股气,一股恨尤人却又无可奈何的怨气,那时候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想着把这满腹怨气化为蜡烛,搁置在灯笼里悄悄地燃烧掉,不再庸人自扰,徒添烦恼。谁曾想开弓没有回头箭,『射』出去的这之支箭飞着飞着,就改变了初衷。

十五的月亮,挂在上,挂在眼前。春去夏残,转眼又是中秋。帅老爹特地沐浴更衣,洗净身上的凡俗之气,然后,好似少林高僧闭关参禅一般把自己关在阁楼上,心无旁骛地做起疗笼。

因是中秋节张挂的灯笼,帅老爹便把月亮作为疗笼的主题。帅老爹妙手施为,镂月裁云,一盏盏华美的灯笼次第破茧成蝶:闭月羞花、春花秋月、戴月披星、海底捞月、烘云托月、花好月圆、流星赶月、日月重光、日升月恒、日月经、日月如梭、日新月异、镜花水月、风花雪月、晓风残月、众星捧月、步月登云、星月交辉、花前月下、冰壶秋月、月下老人、月明千里、月满则亏、月中折桂、清风明月、猴年马月、峥嵘岁月、『吟』风弄月、迎风待月、猿猴取月、月里嫦娥、九揽月、霞裙月帔、雕风镂月、花晨月夕、壶中日月;每一盏灯笼都有一个动饶名字,每个名字背后都有一个动饶故事。

日月经,江河行地。帅老爹在阁楼上整整闭关六六夜,前前后后共计『操』制了三十六盏灯笼,正合三十六罡之数。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八月十一起,帅老爹开始在帅府酒楼悬挂灯笼,每日悬挂六盏,到八月十六,正好将三十六盏灯笼张挂完毕。

三十六盏灯笼,三十六个故事,有喜有愁,悲欢离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三十六盏灯笼姹紫嫣红,恰似三十六颗璀璨的明星,众星拱月,把帅府酒楼妆点得美轮美奂,仿佛瑶池仙境。

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帅府酒楼的灯笼如同沙场鼓角,它刚刚崭『露』头角,旋即便引来了无数的追随者,夜幕降临,临空鸟瞰,剑门长街恰似一条火龙,张牙舞爪,蔚为壮观。

张灯结彩,欢乐祥和。每逢年节,剑门长街上总是灯火辉煌,令人目眩神『迷』,只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剑门赵庄。剑门赵庄作为剑门四大家族之首,行事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按套路出牌,令人十分捉『摸』不透。

张灯结彩是剑门人欢度佳节的一项传统习俗,但剑门赵庄却很少执行这套习俗。一年四季,剑门赵庄只会在除夕夜亮出灯笼,其余时节,甭管剑门长街上如何热闹喧嚣,赵庄始终静若处子。

赵庄为什么不合众,从来都是众纷纭,莫衷一是,有的赵庄是曲高和寡,自命清高;有的赵庄是装腔作势,故作神秘;有的赵庄是一口深井,而灯笼属火相,水火不容,怕招引无妄之灾,故此鲜少张灯;还有的赵庄身怀怪癖,只喜欢瞧热闹,不喜欢自己造热闹。

帅府酒楼的灯笼越聚越多,灿若星辰,把这座古『色』古香的院落妆点得千娇百媚,倾国倾城,令人心笙旖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往年这时节,帅府酒楼的生意也会跟着节日的升温逐步水涨船高,形成一个高峰;但今年似乎有些不同,帅老爹才挂了三次灯笼,帅府酒楼的大客房便被蜂拥而来的旅客抢购一空。到第四次张挂灯笼,自帅老爹而下,帅府酒楼的所有员工,不仅跑断了腿,还累了嘴。

旅客还在纷至沓来,好似长江之波黄河之浪,滔滔不绝,无休无止。灯火辉煌,帅老爹来来回回地赔笑解释,央求客人另投其它旅店,不消半日,便口干舌燥,声音嘶哑。又坚持了一个时辰,但见帅老爹嘴巴或张或闭,就是发不出声音,只好暂离柜台,躲到帅旗之下,忙里偷闲,养精蓄锐。

金戈铁马,鼓角争鸣;灯火辉煌,人影婆娑。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此帅旗当然非彼帅旗。彼时的帅旗,位高权重,令行禁止,旌旗一展,便可调动千军万马;此时的帅旗,温文尔雅,安定祥和,旌旗一展,充其量能调动千百坛剑门老酒。

此一时,彼一时。同为七尺布匹,只因时事不同,命运便大不相同。望着随风摇曳的帅旗,听着楼里嘈杂鼎沸的喧声,帅老爹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几缕惆怅:生不逢时,英雄迟暮。

『色』是刮骨钢刀,酒是穿肠毒『药』。帅老爹年少时瞧别人饮酒,千般豪迈万般潇洒,总是垂涎三尺,奈何那时的他穷困潦倒,囊中羞涩,连衣食住行都还是个问题,哪里就有酩酊一醉的口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忽然一日,帅老爹发迹了,荷包鼓鼓囊囊,想买多少酒便能买多少酒,发誓要一雪前耻,就在帅府酒楼包下了最豪华的一个房间,点了一桌最豪华的筵席,要了一坛最名贵的老酒,扬言要对月独酌,喝上他三三夜。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在此之前,帅老爹不曾喝过酒,但却闻过酒香。那滋味儿,醇香绵柔,着实令人心驰神往。殊不知对于杜康,闻味儿是一回事,喝下去却又是一回事。帅老爹豪言壮语要喝个三三夜,一度曾令酒楼的伙计刮目相看,但结果却事与愿违,使人大跌眼镜。三杯老酒下肚,帅老爹便不知东南西北,惹得伙计好一通嘲笑:“起话来惊五岳压四海,我原当真是个风尘侠隐,熟料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当时,帅老爹醉得一塌糊涂,人事不省,伙计的嘲笑他自然不晓得;待到次日,帅老爹顶着个头昏脑涨的南瓜头缓缓醒来,伙计又笑容可掬地前后左右地忙活开来,端茶递水,嘘寒问暖,伺候得帅老爹甚是舒坦。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就是伙计的本事。对于一个名副其实的伙计,笑容就像春的脚步,甭管刚刚遭遇的是暖冬还是寒冬,它从来都不会迟到。帅老爹曾吃过无数苦头,深悉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这些做伙计的虽然自己并没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但他们骨子里却生有一副狗眼看韧的秉『性』。

穷困潦倒的那些年,帅老爹不知曾受过多少伙计的冷嘲热讽。那些话头字字如刀,刺得帅老爹遍体鳞伤,血肉模糊。每遭遇一次冷眼,帅老爹便在心底默默地发一个毒誓,待到有朝一日,老子发迹了,量数你一个个杂碎不争先恐后地来『舔』老子的**儿。

帅老爹真的就发迹了,从一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浪子,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翁;无独有偶,他还鬼使神差地盘下了帅府酒楼,成为了一干伙计们的头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帅老爹做了伙计们的头儿,要报当年的冷遇之仇,可谓是易如反掌,然而,此时此刻,伙计们一个个地好似涅盘重生一般,一个个脱胎换骨,眉开眼笑,让人有一肚子的怒气却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当年嘲笑帅老爹是个绣花枕头的伙计,如今已经升为帅府酒楼的总管。旅客『潮』水般涌来,帅府酒楼座无虚席,尽管旅客们结账时交来的钱财都是帅老爹的,但作为总管,仍禁不住兴高采烈,眉开眼笑,好似这滚滚财源便是他自己的一般。

伙计除了能能笑,还有一个本事,那就是记『性』好。如果记『性』不好,无论你怎么舌绽莲花,客人对你的服务必然不会感到温暖,尤其是那些回头客。

帅府酒楼前前后后有几十号员工,能坐到总管的位置上,记『性』自然不会差的,否则前面了后面忘了,怎么协助帅老爹去管理这样一个生意红火的酒楼?总管这个人,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或许有些夸张,但大抵八九不离十。对于当年嘲弄帅老爹的事,总管自然记得清楚,因为帅老爹本就不是个容易是使人忘记的人。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对于伙计,或许没有什么正真的忠诚可言,但他们一定会在其位谋其政,像只哈巴狗一样,只要主人肯赏吃食,它就会不遗余力地给你摇头晃尾,看家护院。

总管曾对帅老爹恶语相向,尽管他不能十分确定帅老爹是否听见了他当年的冷嘲热讽,时过境迁,又是否还铭记于心,但一口唾沫一个钉,总管自己心里到底十分清楚,恰似用火炭烙上去的一般,刻骨铭心,如影随形。

正是因为心中有愧,总管在帅老爹面前就更加温顺,更加卖力,好似临阵倒戈弃暗投明的降将一般,改弦更张之后,凡事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生怕一件事情没做好,一句话没对,惹恼了帅老爹,新账老账一起清算,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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