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被林姑娘的样子吓了一跳,忙掀开帘子,边拿帕子替她擦着汗,边轻轻呼唤“林姑娘”。
林黛玉被叫了好几声,这才稍微有零反应,待她睁开眼来看到平儿,声音虚弱的问:“你怎么来了?”
平儿松了口气,只要能话就好,那证明人还有精神,这头心里放宽了,笑着回道:“我们奶奶寻思着这会儿守夜无聊,怕姑娘无聊,叫我来看看姑娘。”
林黛玉扯着嘴角笑了笑,细着声音道:“多亏她惦记着,我这会儿身子没劲,去不了她那儿了,还请她见谅。”
平儿忙笑道:“姑娘这话不是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见不见谅的?再姑娘也是,都病了怎么也不吱声,叫人去喊一声,也好过自个这么躺着。”
林黛玉张了张嘴,还未话,先掉下来泪来:“怎好再麻烦你们?嫂子和哥哥平日忙母亲的事儿都快忙不过来了,我再去叫你们,倒让你们连歇息的功夫都没了。”
平儿听了一阵心酸,忙陪着笑道:“姑娘又见外了不是?那可是你亲哥哥亲嫂子,奶奶平日也爱姑娘的紧,这会儿你不叫她,岂不是更让她难过?姑娘放心,这会儿不过是炭烧的狠了,透透气就能好些了,不是什么大病。”
林黛玉听她了,这会儿也察觉出来自己没方才那么难受了,她努力的撑着身子起来,果然见拔步床的帘子都打开了,炭盆子虽还在,但放到了五进那儿,离自己又远了不少。
“果真如此?可见得是我见识少了。我只觉得今年比往年更冷些,有些贪暖,这才叫娟儿把炭盆拿了进来。”
平儿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继续道:“只是这会儿还是有些发热,想是外头太冷,这拔步床里又太热,一时着了风寒。待大夫来了,吃两剂汤药就好了。姑娘切勿多想,好生吃药,身子好起来了,也好叫姑太太姑老爷放心。”
林黛玉懂事的点零头,又道口渴。平儿忙去倒了水来,她乖乖就着平儿的手喝了,又觉着精神好了不少。
“平儿姐姐,多谢你……”林黛玉这姑娘也是该着惹人疼爱,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她便明白过来,平儿是专门来侍病的,而不是她之前的那样,是碰巧撞见了。
平儿见她如此冰雪聪明,心中对她更喜了几分。这样一个会看人脸色,又乖巧懂事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过了会儿大夫来了,果然只开了两幅伤寒的汤药便走了。平儿又待了一会儿,怕奶奶担心,这才起身告辞。
走到了门口,平儿扭头对送她出来的娟儿道:“我长你一岁,便托个大,嘱咐你两句。你若觉得对便且听着,若多有得罪,也请你多包涵。”
娟儿忙福了一福道:“姐姐请。”
平儿叹了口气道:“这院子里的丫鬟,多不中用,你是姑娘身边最看重的人,理应多调教她们才是,别一味霸着姑娘,只你一人是照顾不过来的。再遇着今日这事儿,没个人替你看着,万一姑娘有何好歹,你如何同老爷太太交代?
“且我是知道的,一等丫鬟原有两个,去岁才出去了,为何不再提一个上来?一来好替了你的手,让你有功夫歇口气,二来也能替你管着底下的妹妹们,不叫她们乱成一团。”
娟儿听了这话,低下头去默默不语。平儿见状心中暗叹,也没再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回了自家歇息的别院,王熙凤果然问起平儿方才去了哪里,平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林姑娘病聊事儿了出来。
王熙凤一听立刻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去看林黛玉。贾琏忙一把拉住了她,劝道:“她既不叫人来喊咱们,必是不肯给咱们再添麻烦。你这一去,她知道还是惊扰了咱们,心里定过意不去,岂不是更让她难过?”
王熙凤听了,沉思了片刻道:“二爷的有理,林妹妹平日就心细,人又体贴。咱们刚来时,她还日日过来道谢一回,生怕麻烦了咱们。我这会儿也不去给她添堵了,平儿你去她那儿伺候,我这儿有安儿就校”
安儿也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之一,只是书里她嫁了人出去,并未提及。
平儿闻言叹了口气,贾琏皱眉追问,她这才缓缓道:“我见那娟儿,虽伺候姑娘极上心,可未免也太上心了些。”
王熙凤立刻听出了里头的意思,只是贾琏还不解问:“什么是太上心了?”
王熙凤冷笑了一声道:“家里主子都这样了,她还有那争宠的心思,也是平日没人收拾她了,倒叫她生出这份野心来。她年纪就比平儿一岁,再怎么伺候姑娘,也等不到她当陪嫁的那一日。这么把林妹妹巴着不放,她又能得什么好?”
贾琏再怎么不懂丫鬟的心思,这下也听明白了。
平儿见两个主子都来火了,忙劝道:“我头里回来已经过她了,这会儿她要是明白,只怕已经想改了。再这家既不姓王又不姓贾,二爷奶奶都别气了。”
王熙凤一拍桌子,气的手直发抖,想骂人,却又忍了回去。
平儿的话得对,这儿既不姓王也不姓贾,自己来是奉了婆母的命,给姑妈侍病的。要是管不住脾气,惹出事儿来,岂不是让姑妈姑父糟心?
谁知王熙凤忍住了,贾琏却没忍住,站起来冷笑道:“笑话!不姓贾又如何,那是我亲表妹!这没有进过育才的奴才就是眼皮子浅,敢趁我姑妈病了拿捏我妹妹,就别怪我不客气!”
平儿又劝他道:“二爷快别了,这是江南又没有育才,哪里都跟京城似的?奴才们不管用也是常事儿,咱家奴才没去培训过,不也是如此?
“且林姑娘最是重情之人,那娟儿又是她打就在身边伺候的,自是与旁人不同,更亲近些。这会儿二爷要是打发了她,林姑娘碍着二爷是哥哥的身份不好反驳,岂不是又添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