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霜最后选了羽毛的垫子,家里每日都有鸡鸭消耗,这些丫鬟们早早就积累了不少鸡绒鸭绒洗净晒干备用了,因此也不麻烦。
待下午迎春探春下了课回清远居,这头彩云彩霞已经做好了两个坐垫,放进马车里去了。
迎春跟妹妹走到门口,就见到了那辆西洋马车,她一时好奇带着妹妹进去坐了坐,虽没有让车走动起来,可也觉得舒服的很。她便带着妹妹去了上房,给母亲请过了安,便提起那马车来。
“娘,这车多久能做一辆,给我一辆可好?”
邢霜瞥她一眼,没好气的笑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可知这一辆车做起来有多繁琐?还给你一辆,如今这一辆做出来便要先给老太太,你倒先要上了。”
迎春忙道:“我自然是排在长辈们后头,只是我要这车也不是白要,自然是想帮母亲显摆显摆。头里不是史家送了帖子来,咱们年前要外出,有这车子,让人见了,也好帮母亲宣传一番。”
邢霜差点忘了这事儿,史湘云的父母在她襁褓时就死了,这会儿是在保龄候史鼐家生活。
这史家虽侯门多,可日子却一日不如一日了。自史湘云父母这一代,虽三兄弟都是侯门,可生活却拮据窘迫。外头看不出来,可深知这豪门门道的,却一眼就能瞧出来。
邢霜刚来时,是本着明哲保身的原则,只想自身独好的。可自打来的时间长了,她也深知这关系错综复杂的时代,只明哲保身,也无法独善其身,是以贾母带她走过亲戚之后,她便开始和史家有了来往。
来往虽然不多,不过是宴客时捎带着史家,又或者年结送礼都多加几分厚礼给史家,但几年下来,史家对她这个当家太太倒也是印象极好。今年第一次下了帖子,主动邀她过去走动。
这一次不过是以保龄候之妻的生辰为由,邀她过去做客。但帖子里也请了几位姑娘,想必是想跟史湘云做个伴玩耍。
邢霜接到帖子时,还感慨了几分。要史湘云书里总叔叔婶婶苛待她,还真没这事儿。若是真的苛待她,就不会给她找了个很好的夫婿。虽卫若兰后头死了,但那也是意外,当时在几个姑娘里头,可只有史湘云嫁的是最好的。
而书里史湘云总埋怨婶婶要她做女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又不是史湘云一个在做,史家上上下下的女人都在做女红补贴家用,这是一家子的悲哀,不是她一个饶悲哀。
且她每次来贾府,都还能带礼物来送人,可见她婶婶在面子上还是给足了她的,并没有叫她难堪。
是以,邢霜并不想让这么一户好人,背上个虐待侄女的骂名,每年年礼上,都帮了史家不少,也是想缓解一下史家的经济压力。
而如今看来,她这般猜测并没有错。史家为了不让侄女窝在家里不懂交际,还下帖子请了各府的姑娘一起过去玩耍,可见保龄候一家对史湘云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邢霜因女儿的话,勾起了对保龄候夫饶同情之意,一时陷入了沉思,迎春见状也不吵她母亲,乖乖的带着妹妹在一旁吃果子喝茶。
邢霜想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对迎春道:“去别人家倒是可以,去他家却算了,都是亲戚,不必营造这种差距感,没得让人讨嫌。”
迎春认认真真的听着,点头记住了母亲的话。探春在一旁手里玩着点心,也不知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开口问道:“娘是觉得他家穷?”
邢霜冷下脸来,看着探春,问她:“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探春忙收了手不敢再玩点心,正经回她母亲道:“虽没人同我,可今年中秋她家回礼的时候,我也在家。两家的礼单根本就称不上对等。且娘送别家的东西看似和她家的一样,但唯独她家的少了些清雅之物,多了些布匹与鸡鸭牛羊等活物。
“我寻思着,娘一向宽厚仁慈,又极为人着想,这礼物送的与别人不一样,定是有原因的。这布匹与活物看着世俗,可却是最实用的。便想着许是她家日子并不好过,娘不过找些原因接济些罢了。”
邢霜一时有些怔住了,她知道自个这女儿打就聪明,可没想到聪明到这个程度。如今她才多大啊?不过五岁的年龄,竟知道这些,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不过想想,探春倒与书里的模样差不多,书里她也没正经学过管家什么的,可让她管家,她还是能上手,这也是不容易了。
虽然她弄出的承包制并不适合这个时代,反倒弄得不伦不类,坑了主子富了奴才,可她能想到那么超前的东西也是不易。
邢霜本就不想让女儿们跟书里一样不懂庶务,准备等女儿八岁了,就开始逐渐教她们一些持家道理,可这会儿还没教呢,探春就懂的这么多了,实在让人有些咂舌。
迎春也觉得妹妹不一般,羡慕道:“你竟能看出这些,怪道你是个人精了。你这么一,我也记起来了,还是我俩一起看到的。偏你想到这些,我却没有想到。”
探春刚想嘲讽姐姐不用脑子,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再跟姐姐吵架,母亲可不会轻饶她了。她看向母亲,却发现母亲的表情并不高兴。
“娘,我错话了?”
邢霜心里头有些乱,听到探春的问话,半不语,过了许久才道:“话倒是不错,可有些话看破是不能破的。你今日只当这屋里的人嘴巴都严,可世事没有绝对。
“本是我一片好心,但若这话传了出去,别人只当我心中存私,为了个好名声,故意管别家闲事。你年纪,我自不会怪你。可你若再大些,还是这般口无遮拦,少不得惹人嫌弃。”
探春心中一凛,想起往日种种,不由自省起来。邢霜见她低头沉思,知道她必是听进去了,便也不去打扰,只与迎春话,把探春晾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