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城南门外,四列骑兵一排,正在有序地出城。…。…
城楼上,庞真、臧霸、孙观三人并肩,默默地看着下面的出城队伍。
袁绍围三缺一,正希望司州军离城,南城门外并无袁军拦阻。
良久,庞真开口:“得闻张威烈离城,袁绍自此必倾力攻城!”
之前上党攻守,袁邓两家都尚有留手,此后战况当为之一变,臧霸、孙观点头同意庞真之语,臧霸道:“便袁绍全军来攻,吾等只死守数日,料不置于难!”
孙观臂上还有伤,此时轻吸口气:“袁曹并犯、凉州乱起,自某等投邓公,便兄长战殁之时亦无今日之局艰,然国事如此,身为将校,受主恩重,唯舍命为之也!”
对接下来的苦战,臧霸本比孙观要乐观许多,听他这么说,突然想起一同出自泰山贼的孙康、吴敦等,又想在这座长子城不知要填进多少亲近卒兵性命去,不由也是一叹,良久方安慰道:“庞公、仲台勿忧,我武卫军虽新成,少经战事,然入长子守城来已渐得磨砺,军心亦可用,正堪一战!且尚得仲台领果毅校相助,据此长子坚城,何虑之有?”
臧霸语雄,孙观、庞真亦不甘示弱地齐点头。
孙观接道:“某等拼力死守此城,使袁本初观我卒兵之雄,知我司州之难犯,方报得主公知遇之恩、张威烈托付之义!”
到了今日,庞真也再没有数日前的惶恐,随之开口:“诸位将军节义在前,某亦不敢稍懈!城内黑山各残部。今已整顿毕,尚有两万余精壮可用;其余老弱虽不能守城,然担水担石、送食送箭,俱可遣之!壶关犬儿处,亦可遣千骑扰敌之后!”
臧霸颔:“能得人人效死。袁绍军虽众,岂可得入上党?”
庞真笑应:“丈夫当此乱世,岂可不倾力一搏?”
这一日,威烈军除孙观果毅校外所有人马在张辽率领下离城往南,袁绍得报大喜,令蹋顿、轲比能略追一追便回。接下来亲领全军猛攻长子城。
长子血腥激烈的死战,从张辽离城之日正式开始。
“啊!”
一名肩上插着箭杆的老差役尽力将盆中沸水倾倒下,烫得云梯上两名攀爬城墙的叛兵连声惨叫,吃不住力跌落下去。
四五个衣衫杂乱的民众趁机探出头去,使叉杆将云梯推翻。只是其中一人不幸,探身的时候,正被飞射来的箭矢钉在脸上,随机跌倒,哀嚎着身躯在城墙道上翻滚挣扎。
当前的云梯被推倒,这边有数息喘息之机,看着地上打滚的人,老差役往左右喝道:“按住!”
两名反应过来的民众抢上前。死死按住地上翻滚的同伴身躯,老差役才凑过去,搬正伤者的头查看伤势。
只看一眼。差役便轻轻叹口气,又松开手去,旁人亦都看清,那箭从这人左眼眶上钉入颅内,他已是不可能再活了。
老差役起身,按住伤者的两人亦松开手。那人却已不再有力气翻滚,两脚在地上蹬踏数次。终于断气。
离此不远处的楼道上,几名手脚麻利的妇人只顾往大鼎下添柴。将火烧得旺旺的,又不断往鼎里加水,已备男人们随时取用,谁都未往这边新亡之人看上一眼。
老差役不再顾死者,掉头往城下看去,左近并未有新云梯搭上。他狠狠地吐口水,骂道:“呸!天杀的马孟起!”
这是凉州武威郡姑臧城,城墙上下也在展开激烈的攻防战。
自三辅太守遣民众入冀县协助守城,马、韩遂一时不能取,便转掠各地,除武都外,汉阳、安定、陇西、武威,属于邓季的凉州数郡皆告急,而最艰难的就是马氏经营已有十余年的武威郡。
武威郡共有十三县,马、韩遂士气正盛,又有马氏旧部响应,半月之内,竟连陷十一县。
邓季委任的姑臧县令亦为马氏旧属,月前马乱勇士县,亦欲随之起事,幸得有人告密,杨阜先下手为强,将姑臧县令等一举除去,这城才得保全下来。
马叛军在攻显美县时,损失略大些,入城后便将合城老幼屠杀干净;其余各县,亦多遭叛军掳掠,精壮胁迫入军。此等暴行使民众恐惧,谈之色变,大量难民逃亡,逃往郡治所姑臧的便不少。
到马亲领叛兵兵临城下,姑臧城内并无可用之兵,杨阜只得以差役为骨干,鼓动百姓据城死守。
动乱这么多年下来,如今凉州本地民众反而没有迁来的荆州南阳民多,逃入姑臧的也多为南阳民,叛军残暴,民众畏之如虎,虽不如司州民易使,倒也有不少愿意出力守城。
姑臧城墙比小县高些,内应又失,马不欲兵马折损过巨,杨阜方得勉强抵挡住。
只是马等叛起突然,之前准备不足,涌入姑臧的难民众过多,耗粮甚巨,库存不敷使用,叛军遍布凉州,左近亦无可援之粮,眼看再有五六日就要粮尽了。
三日前起,官府分给民众的吃粮中就已夹杂上不少糠皮、草根、树皮等。
自得闻马等叛起之日起,听闻表兄姜叙死于乱、治下各县逐一陷落、姑臧被围、城内渐渐缺粮,杨阜面上至始至终丝毫不显难色,处理大小事务如常,方得人心安稳,不至出大差。
只不过等到真正粮尽那日,这城也再难坚守。
杨阜甚至已在考虑,待到缺粮时,战死者的尸要不要利用起来。
好在底层人物们目前并不知晓那位杨太守的难处,注意力全在城墙上下。
那老差役眼见这波攻势渐停,此时当准备应对叛军下一次攻击了,开口对身边民众们道:“救治伤者!死者抬下!”
这些军中退役下来的老差役,就是民众中的定海神针,人们都准备依令行事,只是他话音刚落,城外叛军大营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铜锣声,紧接着,远处几道城门外也有铜锣声响传来。
这是什么变故?老差役“嗖”地站起,急扒到城墙边上,伸头往外看去。
听到铜锣响,城墙下之前尚漫不经心看着部下收拾攻城器械的军官们,俱如火烧屁股般跳动起来,急忙忙吆喝着手下往中军去集结。
“咦?”
定然有变故生,老差役有些吃惊,只是一时尚不知变故对姑臧、对自己等是好事还是坏事。
过了好一会,更远处扎营的叛军都移动过来,与中军汇拢,中军处却有不少人开始收拾物资,老差役才如梦初醒:“叛军欲退兵也!尔等且小翼防备,待某告之太守去!”
老差役连跑带跳的去了,留在城墙上的民众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大相信老差役的判断。
叛军虽一时攻不下这姑臧,然如何肯轻易退兵去?
没用多久,老差役便领着太守杨阜与几名文吏回到城墙上。
杨阜眯眼往城下看一会,叛军们集结得仓促,但粮草辎重都已搬上车辆,有人还在拆卸营帐,分明就是要撤退的模样。
方才还在攻城,此时便要退兵去,如此急促,所为何事?
只是能得叛兵退兵,这近月来的压力,总算可解开了。
杨阜再没往日从容模样,颤声连连:“果然!果然!只是何故如此?”
老差役亦疑惑:“莫非我司州援军已到?”
袁绍曹操联手犯司州,郡衙中杨阜以下其实对于邓季遣大军来援都未报多大指望,可是若非有援军来此,马如何肯轻易放过老家武威郡治所姑臧城?
不得姑臧,马便不算得武威。
见杨阜脸上亦是一半希翼,一半疑惑,老差役试探道:“或可遣人出城,探明实情?”
杨阜点头,急掉头问左右:“何人愿出城一探?”
城外叛贼甚多,这时出城很是危险,别人尚未语,老差役当先答道:“小人愿往!”
恨不得立时便知外界消息,杨阜闻言大喜,只是四门俱已封死,一时不得出入,急令人在叛军甚少的北门扒开一条缝隙,堪让老差役一人一骑出城去。
待老差役消失在茫茫原野中,城外的叛军也终于收拾妥当,果然开始退却。
之前尚只是猜测,现下可以确定,顿时,城内上至太守下至百姓,欢声如云。
只是不少人欢呼两声过后,又开始嚎啕大哭。
欢笑合着泪珠,这是悲喜交加。
城内城外,大道河边,武威大地上到处都还有白骨散露。
无论付出多大代价,这漫天阴霾总算散去大半,过了好久,激动的杨阜渐渐恢复正常,下令安抚百姓情绪,清点城中人口、物资,又急遣人往安定太守卫觊处借粮应急。
两日之后,风尘仆仆的老差役归来,禀告杨阜:“司州所遣数千援兵,三日前已自勇士县渡河而来!”
“数千骑?”韩遂、马起事后,到处挟裹难民,势力大涨,各郡叛军合一起怕不有*万之众,数千骑卒兵来援太单薄了些,杨阜甚不放心,问道:“何人领兵?”
听到这问题,老差役面色怪异,也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半晌才答道:“主将旗为‘汉征西将军’!”
“汉征西将军?”邓季麾下并无人担任此职,杨阜一时反应不过来,偏头好一会才想明白:“马腾马寿成?”
老差役点头:“然!正马孟起家中阿翁也!”(未完待续1qdo2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