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瑜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嗯了一声。“她把娘支开了,肯定没好事!一会子回去,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姚世江知道女儿是个心直口快的,心术并不坏,故而不忍过多的苛责。“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吧。”
看到这个便宜老爹还要帮着别人说话,姚瑜怒其不争,却也没办法,只得一个人生着闷气。
姚世江走到家门口,将手里的锄头往门口一搁,来不及洗把脸就钻进了屋。
见到他回来,姚老太当头就是一棒。“怎么去了这么久?!来回不过一里路,就算是用爬的也早就爬回来了!”
姚瑜低垂着头立在门口,对姚老太的喝斥左耳进右耳出。
姚世江似乎早就习惯了姚老太的训斥,连句辩驳的话都没有,腆着脸走到姚老太的跟前。“娘,您急着叫我回来究竟所谓何事?”
姚凤仙看到弟弟一身的泥,忍不住将腿往后缩了缩,生怕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若不是急着想把聘礼给要回去,她早就狠狠的将这个弟弟给数落了一顿。
姚老太也没废话,直接把意思挑明了。“既然航哥儿跟姚丫头退了亲,那这聘礼也一并归还了吧!”
姚瑜听了这话,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毁了姐姐的名声也就罢了,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竟然还想把聘礼也拿回去,这天底下的好事儿怎么全让她一家给占了!
姚世江虽然没有女儿这么气愤,但也觉得憋屈的慌。而且,当时定亲的时候,看在自家姐弟的份儿上,姚世江只意思意思的收了陆家拿来的几斤肉一袋米而已。而且,这东西不过从他手里过了一遍,就被姚老太强行要去全家人分了,如今那里还拿得出来!
“娘,那聘礼不是…”姚世江这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姚老太抢先堵住了嘴。“聘礼自然是放不了那么久了,你就折成银钱,给你大姐吧。”
躲在门帘后的姚瑶听了这话,简直要气乐了。同样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区别怎么就这么大!这姚老太的心可是偏到胳肢窝去了!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家倒好,一个外嫁的姑子反倒比自家儿子还要有脸面了!
姚世江一张脸涨得通红,却是敢怒不敢言。
“世江,我可是你姐,你不会连这点儿便宜也要占吧!”姚凤仙见他半天没表示,忍不住怼道。“哎哟,想我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把屎一把尿的将航哥儿拉扯大,我遭了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你连我这点儿压箱底都要霸占,你的心肠怎么这么黑啊…”
姚凤仙这一番哭诉,立刻就引起了姚老太的共鸣。“老二,你看你把你姐气的,还不赶紧上前陪个小心,再把这笔账认了!”
“认了,认什么?!”姚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撩起布帘子,走了出来。
姚老太见姚瑶出来,眉头就是一挑。“大人商量事情,也是你能过问的?!”
姚瑶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先是半真半假的告了罪,然后才故作天真的问道:“既然是商量,那能否容我这个当事人也说上两句?”
“你一个丫头片子…”姚老太微微皱起眉头,想都没想就要直接拒绝了。
“瑶丫头是个半大的孩子,的确不能掺和到这种腌臜事里头来。那么我呢?我这个做娘的,能不能过问?”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娇小的身影。
姚瑶看着面容憔悴的妇人走进来,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安心。
姚老太看到袁氏,不由恨恨的瞪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姚瑜。这个死丫头,居然敢去通风报信!
若说这个家里,姚老太最看不惯的人,绝对非姚瑶的娘袁氏莫属。不为别的,就因为袁氏是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能干人。不但能下田种地,还做的一手好菜,甚至连女红都是拔尖儿的。若不是父母早亡,家里嫂子又太厉害,恐怕也不会让姚世江捡这个便宜。
姚凤仙见老娘有些迟疑,轻咳一声提醒她回神。
姚老太将受宠的闺女和看不顺眼的儿媳妇做了一下对比,立马选择站在闺女这边。“老二才是一家之主,他已经应下了,你难道还能越过他反对不成!”
姚瑶听完这话,再次刷新了姚老太的三观。什么叫做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算是见识到了!
袁氏也是气得捏紧了拳头,若不是碍于姚老太是自个儿的婆婆,依她以往的性子,早就打将上去了。
姚世江亦是一脸惊诧的望着姚老太,他什么时候答应退还聘礼了?只是,他被欺负惯了,根本就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见他不说话,姚老太的底气更足了,扯着嗓门儿说道:“事情就这么定了!十天之内,凑齐了二两银子送过去。”
“二两银子?!”听到这个数目,姚瑜不由得惊呼一声。“就四五斤猪肉,一袋子米,能值二两银子?!”
“话可不能这么说!”姚凤仙不悦的瞪了这个碍事的侄女一眼,煞有介事的说道:“五斤肉加一袋子米如今的确是不值这个数。可现今能跟当时比吗?定亲的那会子刚好遇到几十年一遇的大旱,米价一涨再涨,一石值数千个铜板呢,猪肉也比现今贵!”
袁氏冷哼一声,说道:“既然算的这么清楚,那我也不怕把陈年旧账翻出来说。当年小姑你出嫁不久,正逢陆家小叔子说亲,你回来跟你哥说借钱,说好年底就还,你还了吗?还有一回,亲家母病重,姐夫又外出不在家,你又回来找娘哭诉,三房各出了一份,才去镇上请了大夫回来诊治。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这些年,你哪次回娘家是空着手回去的,我们有难处的时候可有向你讨要!”
袁氏振振有词的一件一件细数过去,听得姚瑶咋舌不已。
这个姑姑还真是贪婪成性啊!
姚凤仙被袁氏怼的哑口无言,一双眼睛里除了羞愤还有着强烈的恨意。她素来是个爱面子的,被人当众揭穿,如何能不怨。
姚老太嘴巴上虽然不说,却也是面红耳赤,随手操起桌子上的茶壶就扔了出去。“你瞧瞧她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一家人,竟也分得这么清楚!谁没个难处,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世江,你还不管管你婆娘!”
姚世江怔怔的看着袁氏,仿佛第一天才认识她一般。这还是那个在他面前温柔小意,隐忍善良的女人吗?
不过,经她这么一提,他倒是想起了许多往事。那桩桩件件,涌上脑海,光是经他手借出去的都有不少。
尽管每次都是几十个铜板,但是次数多了,加起来也不少了。
“一家人?娘莫要忘了,她如今可是姓陆!”袁氏忍了这么多年,早就受够了小姑和婆婆的贪得无厌。她一忍再忍的结果,就是差点儿害死自己闺女。她发誓,就算是顶着不孝的名头,也绝不在向这二人屈服!
“一家人会四处散播谣言,说我家瑶姐儿身体羸弱,于子嗣有碍?一家人会没脸没皮的上门退亲,逼得娘家侄女上吊?一家人会在侄女命悬一线的时候半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还要逼着我们把聘礼退回去?”袁氏一连几个问题甩出去,直把姚凤仙和姚老太臊得抬不起头来。
然而,姚凤仙被姚老太宠了这么多年,岂会因为袁氏这个嫂子就乖乖的低头认错?于是乎故伎重施,转过头去,冲着供奉在案头上的姚老爷子的牌位就嚎啕起来。“哎哟…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哦…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回到娘家还要被磋磨…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以往每次遇到这种局面,她就爱以自己的悲惨遭遇为借口,要死要活的。偏偏姚老太还很吃她这一套。
“我苦命的儿…袁氏,你…你这个浮浪破落户,这是想要逼死你小姑啊,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我们老姚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姚老太一边拉着闺女,一边破口大骂。
姚瑶看着这一幕幕闹剧上演,不由得苦笑。
唉,这劳什子封建社会,一个七出之条就能压死人。袁氏这么不管不顾的护着自己,怕是要惹一身腥了。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袁氏居然也放下身段,学起了姚凤仙撒泼。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姚老太爷的牌位前,高声的喊道:“公爹,你老人家若是在天有灵就开开眼吧。您的孙女都被逼得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这还不算,还要被自己的亲奶亲姑姑磋磨没了活路…公爹你是十里八乡最公正之人,求求您显灵,救救我家瑶姐儿吧…”
提到姚老太爷,姚老太和姚凤仙的呜咽声戛然而止。毕竟,这个世界的人们,对于鬼神一类的都是十分敬畏的。
姚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就很看不惯这母女二人的做派,经常当着几个孩子的面训斥。据说,姚老爷子之所以那么快咽气,也是被这母女给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