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易来到明堂,不用介绍都知道面前的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是谁。
跟着孙氏的脚步,余易上前就给老太太行礼,直接叫了一声“姨祖母”。
果然如她想像的一般,老太太很高兴,起了身,直接拉过她的手,“孩子你都这么大了啊!”一句话未说完,声音便有些哽咽。“要是你祖母还在……”
“该是有多欢喜。”
余易这声姨祖母套的就是祖母的交情。曾老太太以前最是看不惯三房余老太爷的浪荡行径,而二房也早早与三房划清界线,少了来往。
现在余易摆明了认祖母的态度,自然很称曾老太太的心。
“你爹也是个好孩子,小时候我抱着长的呢。怎么就这么没了……”老太太跟表妹的情份非同一般,对于表妹留下的这个儿子,她是真的很上心的。
只是后来随大儿去了京城,就有些顾不上了,当初托给族人,偏三老太爷又是那样的性子,没人能管得住。一走多年,回来听到余炳文落到那样的下场,曾老夫人很是伤心歉疚。
说着说着,就眨起了泪花,旁边站着的大丫鬟萍儿忙递了手帕过来,“老太太可经不住伤心难过啊,昨儿刚到家,身子还没缓过来呢。”
她这话既是劝慰,也是给余易的提醒。
余易忙接了话头,“姨祖母别难过,我爹这些年勤奋上进,日子过得也挺好的。他若是知道自己的事惹得姨祖母如此伤心,怕是心下也会不安的。”
“是,你爹是好孩子,咱们家就没有孬的。那孩子打小孝顺……”打开了话匣子,老太太的情绪慢慢好了起来,一件件的往事挑捡了说出来给大家听,一屋子变数老太太德高望重,没人敢驳了她的话题,气氛才变得好了起来。
倒是余易见天色实在不早了,怕老太太累着,委婉的劝说明日再述。
曾老夫人便好好打量了余易一眼,心下更满意,说她是知事的孩子。看了余易,又拉了荣姐儿看,全都是满意的称赞。最后话头又递到了余易这里。“你的事我都听轩儿说过了,那些没脸没皮的想打你们的主意,不能让他们得了逞!余家又不是没人了!”
“姨祖母,自七叔上了门,我跟我娘、妹妹全被吓着了,要早知道姨祖母会回来,那咱们可就不用担心了!”顺势抬举了曾老夫人,又拉了荣姐儿一起齐齐道谢。
老夫人既然发了话,那就是要力挺余易的意思,也可以说把余易一家子纳入到了自己的羽翼下。还有什么比这样更让余易安心的呢。
见说得差不多了,孙氏才开口劝曾老夫人去歇着,让余易一行也去吃饭梳洗,早点休息,说是五伯那里发了话,明天见她。
这个五伯,就是余绍轩的父亲。余家的排行是三房所有人按同辈兄弟姐们之间论的,按说,易姐儿和荣姐儿的父亲余炳文在余家排行第六。
到了余绍轩和余易这一辈儿上,余绍轩在男孩中排第十,可他不喜欢别人小十小十的叫,所以家里的人一般叫他轩少爷。
余家女孩子相对少一点,余易的七小姐就是这么论的,在余易的后面排第八的听说是长房的一个女孩儿,比她只小了一岁,荣姐儿最小排了第九。
这些都是孙氏快人快语,一下全说给余易听的。
赶了一整天的路,不论是荣姐儿还是余易,都有些困了。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就在孙氏给安排的院子里歇下了。
除了余易她们自己还来的喜鹊、玲珑和锦秀,孙氏又添了好几名伺候的下人。
这些细节余易都知道,但却也没了心思去细想,毕竟没有减震系统的马车,和颠簸的官道这种出门的标配她还很不习惯。
全身被颠得快散架,又跟曾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这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说到底还是这具身子的底子不好,这还是余易刻意锻炼之后的结果,可以想像,余易刚来那会儿,真的只剩一口气吊在那里了。
比起她的不堪,其他的人要好不少,就连年纪最小的荣姐儿,得了曾老夫人和孙氏的见面礼,这时候还兴奋着,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
孙氏给她的是一串七色宝石的手钏,大小正合她的手腕,显然是早有准备。而曾老夫人送的玉禁步做工精致,荷花的造型,既端庄又不失活泼可爱,也是非常适合她这样的年纪。
余易收到的礼物略有不同,孙氏送给她的是一支步摇,海棠花的造型,精致淡雅的颜色,可能考虑她正在孝期,也适合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家用。曾老夫人送的是玉手镯,那玉的水头一看就极好,握在手里暖暖的自然生温。
玲珑帮她收着时略微有些惊诧,曾小声的跟她说“那可是暖玉啊!”
什么是暖玉余易也不太分得清楚,但其珍稀和珍贵的程度她却是知道的,据张氏说过,她们家曾有一块,那是余炳文寻摸了好久,才好不容易得到,正准备留着给余易雕个镯子的,这种暖玉做成的镯子最是养人,对体弱的人最有帮助。
可这块玉却在余易去了赤水后,余炳坤第一次上门的时候抄了去。当时余炳坤抄走的东西不少,唯独这一件,最让张氏放不下,还专门拿出来说过。
无论是二房婆媳俩当面的态度,还是送出手的礼物,那都表明对余家三房余炳文这一支是极为看重的,可为什么余炳文却宁愿居住在丰城那个偏僻的地方,却十多年与本家毫无来往?
当初余炳文在西江经历过什么,这让余易很猜不透。但现在她也不想去猜,其实她也只想过简单单纯的日子,现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得不借助外力,当然别人对她好了,她回报就是,也不存在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边一夜无话,宾主尽欢。可旁边一墙之隔的余家三房却注定了不会太平。
余易在西江府城第一个醒来的早晨,是在一片嘈杂慌乱的声音中被吵醒的!
窗外天色并未大明,隐约的声音从院子外头传了过来,但她们所居住的院子里还是一片静寂。想来定是得到吩咐专程绕开了她们的。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这时候喜鹊和玲珑也醒了,余易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她们两人也早就睡了,只不过是同居一室。
喜鹊小声的问了一声就披衣起床,本来不想吵着余易的,等她过来,就见着余易早就睁开了眼。
“我去问问怎么了。”跟余易示意了一下,她才推开门去了。
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洗漱用品,面色却十分古怪。
除了她,她身后跟着的还有两名孙氏安排的丫鬟,全都是与喜鹊差不多大的样子,进了屋就给余易行礼,举止大方,目不斜视,很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好容易等余易梳洗完毕,喜鹊的样子却像是忍到了极致。刚才屋子里有外人,有些话她不好说出口。这时候见那两个丫鬟离开,才凑到余易身边来,一副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的样子。
“有什么就说吧!”余易着实替她难受,她这样别扭的样子已经好一会儿了。
“小姐,”喜鹊还是深吸了口气,才终于把气息调匀了,“余炳坤死了!”
“什么!”余易觉得一早上的可能出现了幻听。
喜鹊一见余易的样子,便有些拿不准。她刚才直呼了小姐叔叔的名讳,是不是太没大没小了?
“我是说,我是说小姐的叔叔死了。”这回她的声音低了不少。“院子里都在说这件事。”
“你是说谁?”余易有些迷糊,应该不是她听到的那样吧?原本可是准备打一场硬仗的呢。
“小姐的叔叔,余七爷,余炳坤!”喜鹊终是明白过来,小姐这是兴奋得不敢相信了吧?
“死了?真的死了?”这回怎么样余易都算是明白了!到了嘴边的笑声又收敛了回去,虽然她这时候很想大笑一场来抒发一下自己的心情,可想想现在是在别人家,到底是不太合时宜。
不过就算是什么也不能说,这个消息仍让她足以保持兴奋的心情。
至到吃早饭的时候,她才弄清了大概。
原来余炳坤从丰城回来之后,自认为吃了大亏,一直闷闷不乐,昨天约了朋友出门就是整夜未归。可今天早晨一回来就被自家婢女给杀了。
虽然两房人早就分家自立门户,来往不多,可出了这样的事儿,还是第一时间就告之了二房。余易听到这个消息时,余家二房的五伯还在三房。
三房就这么一个顶门立户的男丁,现在没了,孙氏和曾老夫人说到这上面时,免不得要唏嘘一阵。虽然余易内心大声的叫好,可也不好显在面上。
“你吃过饭就去帮着处置处置,到底是一个爷的兄弟。”曾老夫人一直怨着三房人不争气,可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现在三房就连个不争气的子嗣都没有了,“易姐儿和荣姐儿年纪小,就不过去掺合了,到时候设了灵堂过去磕头就是。”
她这个意思就是让自己媳妇过去帮忙主事,余易姐妹就算了,又不是什么能见人的光采事,没得污了孩子的耳朵。余炳坤死得荒唐,她这个长辈没好意思给孩子们说得明白。
“是,媳妇这就过去。三婶惯来只会耍横,这会也只吧失了方寸了。”孙氏回答着婆婆,又看了看余易,最后只是叹息一声。
向氏这个人她是不想理的,蛮横又不讲理,听话好赖不分,最受不得别人讨论她的家事,给她帮忙?明摆着自讨没趣!但愿这会儿一团乱的,她能由着别人帮忙才好。
这话她不好说出口。任务是自家婆婆交代的,况且余易还在座呢。接说余易还是她正经的孙女,当着别人家的小辈说她长辈的坏话,她的修养不允许。
“你们姐妹大可放心的住下,家里的事不必担心了,虽然不是大家希望的方式,好歹是没人会去找麻烦了。”曾老夫人这话是对余易说的。
余易点了点头,多少也要表示出点点的悲伤,虽然不是出自真心的,但也要面子上过得去。
曾老夫人的意思她懂,余炳坤现在死了,自然也就没人打丰城余家的主意了。就算说到族里去,有大房、二房在,别人也不敢有非份之想的。
吃过饭,大家都有事做,曾老太太也会过三房去,有曾老太太发话,余易姐妹自然就不必去沾那份晦气了,回到客居的院子里休息着。
这期间,她们虽然不出院子,但有关三房的各种消息如流水一样的传了进来。
本来三房这点破事孙氏就没打算瞒着余易,而且三房那边又一团乱,下人仆妇口不严,整个三房的防线漏得跟筛子似的,不用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
另外还有一个余绍轩,他跟余易也算是同过生死的交情,自是非比一般,听到余炳坤欺负人,早就同仇敌忾,现在得知余炳坤死了,虽不至于幸灾乐祸,却也为余易松了口气。
虽然他为余炳坤的行径感到无耻,但余易家确实是没有男丁,族里收回家业也不是没有先例。说到底,这事还是有些棘手。
三房出了这样的大事,他自然也要去的,第一手的消息既权威又更新即时,全部反馈到了余易这里。
余炳坤如何苛待下人,家里如何入不敷出全都流传了出来。昨易向氏给的银钱自然是不足,余炳坤同人吃了顿酒,就只能灰溜溜的回家。花街柳巷去不了,带回来一身的火气。
他没有娶妻,自然也无法纳妾,余家毕竟是西江的大户,有些家规纵是分了家也是要守的。这样胡闹的事只能叫了通房。
余炳坤的这个通房丫头平日里没少受他的折磨,畏他如命,今日一大早也不知道怎么就不能忍了,趁机用发簪结果了他和自己的性命。
等三房的下人听到动静,撞了门进来看到的就是两具赤着的尸体横在床上,血流了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