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率众亲迎,他见宇文毓神情淡然,嘴角带笑,不由暗暗点头。论姿容,的确宇文毓更胜一筹,加上身为长子,喜爱读书,气度和阅历不是宇文觉可比的。希望他能懂得分寸进退,不要落得和宇文觉一个下场。
“大冢宰辛苦了。”宇文毓微微抬手,示意宇文护起身。
宇文护朗声说道:“为大周、为主上,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宇文毓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仰头望了望高高在上的未央宫。
他来过很多次的未央宫,这一次,他以主人的身份拥有它。
唯一不确定的是,他能拥有它多久?
长安在十月初准时下了第一场雪,伽罗躲在内室守着炭盆烤火。这个时代没有火墙也没有地火龙,更没有炕这种东西。
她闲来无事,画了个图纸,类似于现代的地暖。
“等以后天下平定、富有四海,如果要建宫……新居的话,正堂和卧房一定要用地暖,不然这长安的冬天,可真是过不下去了。”伽罗和杨坚畅想着。
杨坚想了想北方的柔然、突厥,又想了想邻边高齐,再想想南梁,觉得天下平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但是伽罗既然怀着美好的梦想,怎能轻易打断呢?
“好啊,以后一定要给卿卿造个有地暖的屋子。”说完他就笑了,“汉武帝愿为陈阿娇建造金屋,我的卿卿只要一个有地暖的屋子就够了。”
伽罗掩袖低笑,眼波流转,说道:“唔,我的确和陈皇后一样跋扈善妒呢!希望到最后,不要落得和她一样深锁长门宫的下场就好。”
杨坚面色一变:“怎么会!”他怎么舍得让他的卿卿孤身在长门?再说,他也不是汉武帝那样薄情寡义的人啊!
伽罗哼道:“怎么不会?金屋藏娇和长门哀赋,也不过隔了十几年而已。十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啊!”
男人的誓言最是不可尽信,尤其是帝王。
当你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你也会开始享受权力带来的便利,比如财富、比如美人。
杨坚笑着摇头:“我怎会和汉武帝一样。”那毕竟是帝王,而他,只愿做一个和妻子相守一生的普通男人。
伽罗看着他,没有说话。
要是现在她告诉他:你以后要当皇帝,而且还是开国皇帝!不知道会不会被当成患了臆病的病人。
还是按照历史的进程慢慢来,水到渠成为好。
再说,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穿越者?当初自己以为六娘会是未来皇后的时候,她不就想着改变历史的吗?如果有别的穿越者,也想要改变历史,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如今伽罗知道自己是既得利益者,当然不会脑抽去改变了,什么都别做,才显得比较安全。
夫妻俩在室内消磨了大半日,傍晚时分,宫中小黄门来传旨,说是明日请伽罗进宫一趟。
“我?”伽罗从未想过,这么快就有入宫的机会。
内侍连忙笑着解释:“是独孤夫人想要见您。”
原来是长姊,伽罗点点头,一使眼色,阿兰立即给内侍塞了个红封。内侍连连摆手称道:“使不得,使不得!”
伽罗笑道:“别监切勿见怪,今日风大雪大,还劳烦别监走这一趟,这是辛苦钱,请别监赏脸。”
内侍犹豫了一下,还是偷偷收下了。
伽罗又命阿兰相送,阿兰送内侍到大门口之后才返回,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他说,独孤夫人十分思念家人,只是碍于初进宫廷,不大方便。”
伽罗想了想,起身去见郑先生。
“略阳郡公继位时,当日即封王后。可是主上继位已多日,未曾听说封后之事。先生,这其中可有什么关窍?”
郑先生看着她,想来她心底是知道答案的,所以才会这么问。
干脆,她帮她回答:“宇文护怎么可能允许独孤信的女儿当上王后?”
伽罗沉默了半晌,然后才说:“长姊邀我进宫,恐怕是有些畏惧。”大约也想让她帮出谋划策,这个王后到底要不要当。
郑先生叹道:“身处强权威慑之下,谁能不怕?”
次日一早,伽罗就换上了县公夫人的朝服,坐上宫中派来的牛车前往内廷。
牛车并无资格走未央宫正门,而是从内廷小门进去。在门内停车,伽罗需跟着内侍走很长一段路,她也没有资格带着侍女,只能独自一人进宫。
两边都是巍峨耸立的高墙,根本看不到其他宫殿楼宇。
伽罗跟在内侍身后,脚步不疾不徐,目光只落在内侍的脚后跟上,并未四处张望。
走到宫墙尽头,终于能看到高大雄伟的殿宇时,内侍忽然转身对伽罗笑了笑,问道:“敢问县公夫人是第一次进宫吗?”
伽罗抬头,微笑答道:“是第一次。”
内侍面上难掩讶异:“小人还以为夫人已然进宫多次了呢!第一次进宫还能有这样的规矩礼数,真不愧是普六茹将军的夫人。”
他说得是杨坚,而不是独孤大娘。
伽罗笑着问道:“别监认识拙夫?”
内侍又是一笑,道:“今早入宫朝会时,普六茹将军就叮嘱过小人,让小人多照顾些夫人。”他侧身做了个相请的动作,“夫人,请这边走。”
伽罗抬眸,原来已然到了独孤大娘的寝宫。
寝宫外自然有宫女领伽罗进去,先是一个灰衣小宫女帮她掀开帘子,一进去就有一股夹杂着香气的暖风扑面而来。接着就有另两个小宫女上前来帮她脱下披在外面的斗篷。
再走进一道门时,才有独孤大娘身边穿彩衣的大宫女笑脸相迎:“从早起我们夫人就在念叨了,可算盼来了七娘子,七娘子快随我进去吧!”她一边说一边扶着伽罗的胳膊,殷勤的把她带了进去。
伽罗的脚底踩着地衣,仿佛踩在了五彩斑斓的云朵上,软绵绵的。
“七妹妹!”独孤大娘从座位上站起身,眼里涌出了泪。
伽罗行过礼,目光看向独孤大娘身侧的两列宫女。独孤大娘立即说道:“我许久未见家人,很是想念,你们都退下,容我好好与妹妹说说话。”
两列宫女鱼贯而出,只留下方才那个引伽罗进来彩衣大宫女。
独孤大娘一把抓住伽罗的手,哽咽道:“除了阿彩,其余都是他的人!”
这个他是谁,再明显不过。
伽罗问道:“长姊入宫以来,过得还好吗?”
这一句,问德独孤大娘又低声哭泣起来,伽罗无法,只好轻声安慰,让她先哭个痛快再说。
这才短短几日,就憋屈成这样,这宫里,到底有多压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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