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宇文邕并不喜这个弟弟,所以多与五郎宇文宪一处。
而宇文招是宇文泰第七子,平时喜爱读书,善作词文,一直想要拜在庾信门下,可惜庾信并不想收这个徒弟。
这两人一个只想着玩乐,一个只想着辞赋,都没有出征参战的心情,却能因为父亲是宇文泰就受到荫封。
祢罗突并无嫉妒弟弟的心思,但是此次原本想再换一个功劳的打算,是白费了。
难道,真要他娶什么突厥公主吗?
这太可笑了!
语言不通,习俗不通,更别谈什么情和爱了!
三年之内不成亲,似乎是自己把自己划入了被动之地,但他也不能太气馁。毕竟,还有三年,三年之内会发生什么变化,谁也无法预料。
世事的确让人无法预料,就比如,谁也不知道宇文泰会在北巡时突染疾病。
八月时,宇文泰北巡度河,九月还至牵屯山,就是在牵屯山得了急病。他的身体前几年确实不太好,但今年已有所好转,所以谁也不曾料到,温度的变化会让这个叱咤疆场的男人彻底倒了下来。
北巡只好暂停,并护送宇文泰返回云阳宫。
宇文泰带在身边的太医并不多,但胜在信得过,毕竟现在时机不成熟,最好不要让他重病的消息传出去。太医们共同会诊,商讨药方,可是药方却迟迟未能研制出来。若是躺在床上的是魏王,他们尚且不必如此战战兢兢,可这床上躺着的是比魏王还要令人畏惧的大冢宰!
没人敢轻易开药方,光是会诊确定病情,一屋子太医七嘴八舌的讨论,谁也不敢打包票能治好宇文泰,但谁也不允许用别人的药方,免得害死自己。
宇文泰昏昏沉沉,隐约感觉到身旁有人啜泣,他勉励睁开眼,看到了叱奴夫人。
“阿云……”他轻唤。
叱奴夫人抬起头,泪眼朦胧:“郎主!郎主终于醒了!郎主可有吩咐?”
这么多年,还是叱奴夫人最了解他,宇文泰微微点头,满是老茧的手紧紧抓住阿云的手指,吩咐道:“去找……萨保!”
叱奴夫人连忙点头:“是,是!妾这就命人去找中山公来!”
中山公宇文护还在泾州,要赶回来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可是宇文泰身边只有叱奴夫人和几位郎君能来。
世子宇文觉和晋安公主很快就在一群家奴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叱奴夫人来不及避开,宇文觉就先问道:“阿姨,父亲如何?”
叱奴夫人先向晋安公主行过礼,然后才说:“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太医还没有开出药方来。”
“太医为何不开方?”宇文觉皱起眉头,他长得最像宇文泰,虽然看上去有些瘦弱,但面庞棱角分明,目光明亮,连脾气性格都有些相似。可是并不完全相似,在另一方面,更像他的母亲冯诩公主。所以在有些事上,临到关键,反而瞻前顾后。
当叱奴夫人领着二人见到诸位争吵的太医,宇文觉问为何不开方时,太医们互相推诿,他也便有些犹豫了。
是药三分毒,若真的有所不慎,非但救不了父亲,还会使父亲陷入更危险的病情里。
他身为世子,是最不能让宇文泰出事的人!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祢罗突大步走了进来,面色铁青,怒气凛然,指着那群太医怒喝道:“立即开方!你们互相推诿,不过是怕开错了药惹来杀身之祸,可你们若贻误病情,我现在就要了你们的命!”
话音刚落,他拔出佩刀,一刀砍断了三足凭几。
太医们吓得瑟瑟发抖,互相看了几眼,眼风还没到达彼此的眼内,就听到祢罗突又是一声大喝:“快开!”
太医们立即行动起来,碰头窃窃私语,很快就斟酌了一个方子过来。
宇文觉见到眼前的状况,长长的松了口气,对祢罗突笑了笑:“还好四弟来了。”
祢罗突没有回答,转身走进宇文泰的寝室,他看到自己一直崇拜敬畏如天神般的父亲,此时静静的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人。
他忽然有些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会是他的父亲呢?那个征战沙场从不言败的男人!那个协助魏王西逃,建立西魏把持朝政的权臣!那个几乎能呼风唤雨,使南梁分崩离析的阴谋家!
为何会躺在这里,等人来医治他?
父亲……会死吗?
祢罗突想到这样的问题,就会浑身发冷。
父亲是天神,怎么会死呢?
他不相信!
叱奴夫人悄然走近他,低声说道:“你父亲要见中山公,只是中山公还在泾州不能立即赶回,你可要与你父亲说说话?”
祢罗突摇了摇头,转身去叫宇文觉:“三兄,请到父亲身边来。”
宇文觉立即和晋安公主一起等候在宇文泰床前,希望他能在清醒时第一眼看到他们,若有话交代,也可以听到。
太医很快把药碗呈上,叱奴夫人亲自喂宇文泰吃药,吃过药后没多久,宇文泰睡得比之前好了很多。
宇文泰重病的消息只有几人知道,远在长安的魏王等人都以为他还在北巡,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啊!
若是知道,却不知有多少人会盼着宇文泰赶紧去死了。
拓跋氏宗室就是头一个,其次还有高齐、南梁等人。希望宇文泰活着的,除了他的亲人朋友,还有对局势洞察的朝臣们。
宇文泰若在此时离世,西魏极有可能会发生内乱。
虽然世子已定,可是他毕竟太过年幼,寸功未建,要让他向其父那样收服其他野心勃勃的朝臣,恐怕是不可能的。
宇文泰昏沉之时,恐怕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急招宇文护回来。
好在,太医的药方终于能让宇文泰暂时清醒,而宇文护也在此时赶到了云阳宫。
“叔父!”宇文护向前拜倒,扑在床榻上,“叔父怎得变得如此模样?叔父啊!”
宇文泰摆摆手,叱奴夫人立即把他扶了起来,他说道:“萨保起来,此次……我深恐自己时日无多,所以速招你来,你……你听好……”
宇文护上前也扶住他的手臂,说道:“叔父只是小病,定然会很快病愈,长命百岁!”
宇文泰摇摇头:“我的身体,自己知道。这些年熬了这么久,是时候了。”
宇文护目光幽深,这个叔父在他心里一直高高在上,从未显示出如此软弱的一面。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有些蠢蠢欲动,似乎有什么他期盼已久的东西就要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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