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群公在侧,吾欲立世子以嫡。”他的话先说了一半,然后就打量着诸人的神色,但是在座的谁不是人精,多年政治生涯让他们都做到了面无表情。宇文泰微微眯起双眸,看向独孤信,继续说道,“吾欲立世子以嫡,却恐大司马生隙啊!”
独孤信眼皮一跳,抬起眸子看着宇文泰。
他没想到,宇文泰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表示对他的不信任。
诡异的是,在座之人竟然无人吭声。
独孤信只觉后背发凉,莫非,宇文泰要立世子是假,想要除掉自己是真吗?是在今日?趁此机会,杀了自己!
此时,一名来自陇西李氏名为李远者突然出列,说道:“我魏室王朝既尊崇周礼,那便按照周礼所言,世子以嫡不以长!略阳郡公理应立为世子,难道这还用得着质疑吗?若是大司马不同意,那就先杀了他!”
说完,他就拔刀而起,刀尖直指独孤信。
独孤信面色不变,手却握紧了掌心。
一时间,室内气氛徒然变得诡异起来。
宇文泰环顾四周,也站起身说道:“何须如此?群公在此,怎能拔刀放肆?”
独孤信当机立断,出列陈情:“某请以立略阳郡公为世子,尊崇周礼,不可逆止!”
李远看向宇文泰,宇文泰微微颔首,李远便收起长刀,说道:“大司马一言九鼎,日后不可反悔。”
宇文泰笑道:“大司马不会反悔,难道你忘了大司马名讳由来吗?”
独孤信又是一凛,心中升起对宇文泰的无限失望。
如此一来,诸人纷纷说道:“正是,正是!理应立嫡子为世子!”
宇文泰当即写下笺表递往魏王宫中,此事就这么决定下来了。
聚会结束之后,诸人纷纷离开,李远快步走到独孤信面前,深深施礼,说道:“今日为了立嫡大计,对大司马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请大司马恕罪。”
独孤信亲手扶起他,说道:“多亏有你,立嫡大事才在今日有所决断,我怎会怪罪?理应多谢才是。”
“岂敢,岂敢。”
他口中说着岂敢,可是面上却自带得色。
独孤信只觉心灰意冷,不愿再在这里流连,他迈着大步,快速的离开了宇文泰的府邸。
恭帝三年三月,宇文觉封安定公世子,同时,与晋安公主元胡摩成婚。
据说,婚礼十分热闹,公主下降的嫁妆从宫门一直延续到安定公府,宫中的赏赐源源不断的赐向宇文泰的家门。
可惜这样的盛况伽罗并未看到,她只是觉得有趣,拓跋氏被宇文氏掌握在手心里,这位公主说是下降,可是哪里真的敢做出一个娇蛮公主的做派呀!
寻常公主下降,驸马全家都要行君臣之礼。
可是宇文泰的权力比魏王还要高,这位公主对外是公主,对内,只能是安定公世子夫人。
甚至在旁人看来,安定公世子夫人的身份,可能比如今拓跋氏的公主还要高些。
因为,或许有人敢直面挑战拓跋氏公主的威严,却无人敢得罪安定公世子夫人。
到了四月,刚刚成婚不久的安定公世子再次受封大将军。随后,宇文泰北巡狩猎,诸人一同跟随前往。
大司马府变得十分安静,伽罗觉得这个初夏的天气格外惬意,空气清新,鸟语花香。
给崔氏上坟之后,她去了般若寺。
杨坚没有随同狩猎,一路护送陪着她。
般若寺的桃花还没有谢,她轻轻摘下一朵,就听杨坚说:“我看到你时,你正在轻抚花瓣上的微尘。我想,这个小娘子定然十分善良,后来再看到你捉蛇,才发现你还很勇敢。”
伽罗看着他笑道:“可是再后来,发现我并不善良,却很狡猾。再再后来呢,不光是狡猾,而是狠辣!”
杨坚抿唇不语,伽罗促狭的眨眨眼,又道:“不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吗?这会儿,怎么一路同道护送我呢?”
“你知道的,”他看着她,目光比桃花的花瓣还要轻柔。
伽罗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低声嘀咕:“我不知道。”
杨坚便道:“因为我破了戒,动了心。伽罗,吾心悦汝,你知道了吗?”
伽罗哼哼唧唧的:“三观不同,很难在一起的。那天我说的话,把你气跑了,可是我……我还是这么觉得。”
杨坚没有说话,伽罗深吸一口气,抛开儿女私情,正色说道:“我想要的,除了忠贞不二的爱情,还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那罗延,你确定你能给我吗?”
杨坚认真的想了想,道:“忠贞不二的爱情,我可以给。但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恕我现在无能为力。”
伽罗笑了:“我知道我是在痴心妄想呢!”
杨坚却说:“至高无上的权力,恐怕连安定公如今都无法成就。如果你以此作为拒绝我的借口,实在太过拙劣了。”
“我、我不是在拒绝你!”伽罗有些羞恼,同时也机灵的想起来,咦?他是隋文帝呀!以后要当皇帝的,自然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啊!她叹了口气,有些哀怨的说道,“我只怕,当你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就无法给我忠贞不二的爱情了。”
杨坚觉得和她说得不在一条线上,他觉得“权力”比“爱情”难得。而伽罗似乎纠结的是“爱情”,莫非她所说的权力只是退而求其次?她真正想要的,还是独一无二的爱情吧!
这大概是天下女子都在梦中祈求的,只是很多女子或隐忍或不争,唯独伽罗大胆的宣之于口罢了。
“待你孝期结束,我会请父母大人上门提亲。”此时说什么山盟海誓,她都不会轻易相信,那么,就让时间来证明吧。
“唔,”伽罗含糊其辞,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杨坚依旧看着她,目光却有些意味不明,他很想问:你是否也心悦于我呢?
他的脑海里影影绰绰的闪过祢罗突和高熲,以及那位神秘的兰陵王高长恭。
“你在想什么呢?”伽罗好奇的问他。
“没什么,”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一如既往的把最深沉的感情,埋在心底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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