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主义的伽罗在经过这番变故之后,也在自己的厢房里供奉了一尊释迦牟尼佛,早晚三炷香的拜着,丝毫没意识到救了她的是个道士。
她只是偶尔想起道士所说的“匡扶皇命之人”,这个“皇命”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凰同音,才让她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她找郑先生询问此人的来历,可是郑先生却道:“并非我有意找到他,而是他找到了我。”说也奇怪,她想要找到能解除猫鬼之术的人,这个人就刚好到了她的面前。
“看来真是世外高人了。”伽罗笑了笑,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大病初愈,身体还是有些虚,在外面久了就会畏寒发冷。
“事既已了,不必再过多追问。天冷,你快回去吧,不要在此久站。”郑先生也觉察到了。
伽罗点点头,扶着阿兰的手正准备离开,就见阿蕙小跑而来,禀道:“宇文四郎君想要探望娘子。”
伽罗皱眉,病好之后,要好的小娘子也想前来探望。可是,她都以病体未愈不便见客为由拒绝了,为的就是防止祢罗突也跟着前来。
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就说我在休息,不见客。”伽罗转身就进了掬花堂,“看来要继续叨扰先生了。”
郑先生与她相对跪坐,没有言语。
任谁都能看出祢罗突对伽罗的心意,可是伽罗却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是因为宇文四郎君是安定公的儿子?”郑先生问道。
似乎并不是……伽罗有些怔忡的想了一会儿,她望着郑先生清亮澄澈的眸子,不知为何说出了惊世骇俗的实话:“因为我不爱他。”
郑先生果然愣在那里,许久不曾找到自己的声音。
门外突然一阵响动,接着就是阿蕙的惊呼:“四郎君!”
伽罗暗道不好,连忙起身追了出去,却只看到祢罗突玄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听到了啊!
伽罗非但没有懊恼,反而松了口气。这样也好,总比当面拒绝更让人不堪。再说,当面拒绝他未必就会相信,这样暗中听到的,他应该就会知难而退了吧?
心无挂碍身轻轻,伽罗安静平和的过了个年。
过了正月初七,留在南梁善后的于谨等人也回来了。据悉,梁帝萧绛已被处死,他的侄儿萧詧在江陵称帝,但出行都被魏军监视,等同于一个傀儡。而梁臣王僧辩和陈霸先不满魏军行事,另在丹阳立了萧方智为帝。
偌大一个南梁,竟也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
等到于谨归来领功受宴,魏王又按照宇文泰的意思颁布了一条旨意:给功臣赐姓。
许多汉人将军被赐姓了鲜卑姓,比如杨忠就被赐姓普六茹氏,李虎被赐姓了大野氏。
“以后你四姊夫就是大野三郎了,”崔氏笑呵呵的对伽罗说道。
伽罗的嘴角抽了抽,大野三郎?什么鬼,听起来像日本名字。还有杨坚,好端端的改成普六茹坚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那是否意味着此杨坚非彼杨坚呢?毕竟人家叫普六茹坚,不是隋文帝杨坚。
这样的自我安慰还挺管用,至少她不用担心祢罗突早死了。
“自文帝以来,西魏一直实行汉化政策,为何此次反而给那么多汉人将军改姓鲜卑姓呢?”伽罗问郑先生。
“魏在入主中原前,拓跋氏曾为草原霸主,草原里分部落,部落间大约有三十六首领,九十九大姓。只是后来,这些姓氏要么被汉化,要么已然灭绝了。此次以功臣赐姓,既是想恢复从前的鲜卑姓,又在向诸人宣示,不管是魏王还是权臣,都是鲜卑人。”
伽罗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多此一举,难道安定公忘了如今高齐境内的状况吗?”
高齐和西魏不同,西魏国力弱,想要笼络汉人,便实行了汉化。可是高齐却歧视、践踏汉人,实行鲜卑化。汉人在高齐境内活得猪狗不如!就算现下看不出什么,来日西魏军压境,高齐绝不会是对手!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犹记得当时读元史的时候,蒙古人也把汉人当做猪狗,汉人的忍耐力再好,那也是有极限的。结果庞大的蒙古军领导的元朝,不到一百年就被明朝灭了。自东晋以后,战火连年,高齐内忧外患,是支撑不了百年的。
伽罗又想到了杨坚那句:“不管姓什么,这个天下都不会是鲜卑姓。”
就是不知道鲜卑人统治下的西魏,会是什么时候移交到汉人手中。
既然想到了杨坚,伽罗就顺带说起了郑译:“十郎该毕业了吧?”
郑先生道:“是啊,已举荐他到相府司录李长宗处谋事了。成家立业,他的婚事也定在了今年秋季。”
十五岁的小屁孩儿竟然就要工作、娶妻了。
伽罗再次感叹起这个早熟的世界,似乎还听说五娘的婚事也快要有着落了,而自己也只剩下两年可以逍遥的日子。
掰着手指算算两年也就那么久,顿时生出及时行乐的感慨来。立马命阿兰阿蕙准备,她要设宴,邀请在病中过来探望又不曾见到她人的娘子郎君们。
崔氏也早有此意了,她和伽罗病好之后,还未出现在人前呢!刚好借这个机会让诸位夫人瞧瞧,她和伽罗都很好,也顺带商量一下五娘的婚事。哎呀,她要忙的事很多哟!
崔氏母女要设宴,郭氏立即提出了反对,理由竟然是她的兄长新丧,府中不宜有喜乐!西院几位子女都在为舅父守丧,东院即便无需如此,但也不能喜形于色!
伽罗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难不成她还要为一个差点害死自己的人守丧?她的舅父还在颍川郡守的位置上坐得好好儿的呢!哪儿又来一个装神弄鬼的舅父!
但她面上不显,只好奇的问道:“不知郭舅父是如何暴病而亡?儿听说是被猫鬼反噬呢!说来也怪,儿在病中也时常梦到奇奇怪怪的老猫,定然是郭夫人您院中的老猫太多了,时常吓得我睡不好。”
“你……”郭氏悚然变色,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到了独孤信面上。自从伽罗病好之后,独孤信就命家奴将西院里所有的猫都打死了,郭夫人不敢肯定他到底知不知道事涉猫鬼,因此常常心虚。
独孤信面色难看,并不看郭氏,只道:“既然要设宴,那就好好安排。”其余的,不再多说。
伽罗冲郭氏明媚的一笑,不是不许自己喜形于色吗?她偏要笑给她看!
郭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甲险些掐烂掌心,这口气,这个仇,她一定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