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很想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最终还是去见了,可见到时反而比没见到时更加难过。”
但这并不能作为他如此对待自己的理由。
伽罗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祢罗突,你先放开我。”
祢罗突犹豫了一下,松开了她的手。
伽罗转了转手腕,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背后的插屏上,说道:“此时此景,实在不是说正事的时机,我看你还是赶紧离开,免得被人发现了不好。”
“可是,伽罗……”少年急促的语气里,带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哀求。
伽罗冷冷的打断他:“祢罗突,你知道何为尊重吗?若此时你被人发现,既影响你的前途,又影响我的闺誉。”
祢罗突怔住,他想的没那么多,只因今日在家中时,他虽然做出那副姿态,可是心里如百爪挠心般难受。及至伽罗离开,他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倾泻而出,但又得极力忍耐。忍到夜晚降临,再也忍耐不住,出现在此处。
但伽罗说他不尊重她!
对伽罗来说,恐怕这已是十分严厉的指责了。
“好,我先走,你不要生我的气。明日、明日我再来拜访。”少年终于收起浑身的尖刺,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伽罗却摇头说道:“今日我们才拜访宇文府,明日你来,恐怕不妥。”
“为何?”祢罗突的语气里又带了急切,他快后悔死了,明明那么想她念她,为何要那样对她呢?“你还在生我的气?”
伽罗却道:“此事已不光是你我之间的事了,今日……你父亲特意当着我和我母亲的面,给你赐下侍妾,你没有想过这是为何吗?”
祢罗突的眸子突然闪过厉色,双手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伽罗会为此事生气!任谁被那样当面羞辱都会生气的。
可是他又垂头丧气起来,叹道:“那是父亲的赐予,我虽不敢违逆,但你放心,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碰的。”
伽罗古怪的说道:“你才多大?就算想碰,也得有心有力啊!”
“你……”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变得旖旎起来,祢罗突压低嗓音,凑上前去,说道,“你再这样小瞧我,我就让你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心力!”
伽罗别过头,语气冷淡:“你该走了。”
祢罗突气结,但也知道不能再逗留下去,不说会让伽罗更反感,他是真怕再这样下去,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了。
过了年他满十二岁,贵族间十二岁的男子身边都会安排引导男女之事的娘子,是怕他们在不懂的情况下伤害身体,也怕有居心叵测的人引诱他们沉迷此事。这些娘子的年纪都会略长一些,大多数还是有过经验的。今日他在院中看到那些女子,非但没有一丝旖旎的念头,反而怒火中烧。
他想要的只有伽罗,哪里是这些南梁俘获的奴婢呢!
别说他现在的年纪还未达到,就算已经达到了,他也不会要这些蠢物!
果然已惹得伽罗不快了,他不能久留,像来时一样推开窗户,纵身跃了出去。
伽罗终于能卸下心防,跌倒在床褥里,脸颊触碰到柔软的皮毛,胸中的郁气慢慢散尽。原本了无睡意,此时困倦袭来。她闭上眼,任由意识涣散堕入这无边的黑暗里。
次日醒来,她就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嗓子里也如烟熏火燎。心想大约是昨夜着凉了,没有硬撑,直接让阿兰报给崔氏,去请个医生来。
崔氏担忧的了不得,从小到大,伽罗的身体就很好,没有怎么生过病。很明显,昨日在宇文府受了气,虽然郎主宽慰自己伽罗不像自己想的那般难过。可是,同样身为女子,她焉能不明白伽罗此时的心情呢?
这孩子心气高,恐怕是在郎主面前强颜欢笑呐!
伽罗也不想生病啊,毕竟古代医疗条件那么落后,而且此时的医道和后世不同,一旦生病就会杜绝荤腥油腻和滋补药品。医生来过,开药煎药,佐以清粥小菜,卧床静养,别的便没了。
伽罗只能捂着被子发汗,三餐都以麦粥为主,餐后吃药,吃得舌根发苦。
为免过了病气,除崔氏和阿兰几人外,其余人都不能进屋来。哪怕是二嫂元摩诘想要探望,也只在外面问候过便回了。
吃药吃了三天,伽罗原本以为自己应该会痊愈了,可是到了第四天,她反而觉得状况比之前更加糟糕,整个人头重脚轻眼发花,甚至在早起起床时,险些栽倒在地。
当初七郎发烧时,也不过烧了三天就退了。她的身体难道比七郎还不如吗?更何况前三天她并没有发烧很严重,只是轻微低烧而已。
“阿兰,去见阿娘,就说我今日不适,换个医生来。”
阿兰也被伽罗早起时的模样吓得不轻,闻言连忙去找崔氏。崔氏亲自过来看望,一看伽罗的模样就吓了一跳。
“我儿!”她惊叫一声,把伽罗抱在怀里,却见伽罗面色苍白,双目泛青,印堂发黑,竟有种大势将去的错觉。“福娘,福娘!伽罗不对劲,快寻人去宫门外等郎主,务必求郎主请个太医来。”
伽罗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只以为崔氏小题大做,便道:“阿娘,儿没事……”话还没说完,突觉心口一阵刺痛,痛的她几乎浑身抽搐,说不出话来。这阵刺痛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当她忍过痛阵,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了。
好在独孤信很快就带着太医来了,这位太医曾侍奉过先魏王,算得上医术高超。他原本并不当值,独孤信求来时还在纳罕,以为是比独孤信还要尊贵之人,及至到了府上,见到生病的只是位小娘子,便有些不悦。
“邪崇入体,风寒发烧而已。”太医看过之前的药方,发现并无不妥,但既然还没有好转,那就只能换个方子。他斟酌了一下,换了一个药方,药量上再增加了两分。
万万没想到的是,伽罗吃下去的药全部吐了出来,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呈现出晕厥之举。
独孤信见到女儿受苦,勃然大怒,当即就拔出佩刀横在太医颈间,喝道:“匹夫!汝要害我儿!”
太医大惊,忙道:“下官身为医者,治病救人,焉敢害人呐!”心中也深感意外,他是按照脉象开方子,这药是绝无问题的,怎会如此呢?
崔氏早已哭得肝肠寸断,抱着独孤信的腰哭道:“郎主且先放了太医,救治伽罗要紧啊!若伽罗……伽罗……妾此生只有这一个女儿,她若不好,妾也要随了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