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不置可否,阿兰却已先说道:“娘子从不吃外食的。”
高熲不知伽罗的习惯,面上微红,歉然说道:“是昭玄冒犯了。”
伽罗摇摇头,先对阿兰说:“是阿兄陪着,无妨。”随后再对高熲笑道,“我确实有些饿,也有些渴了,就到附近的食肆休息一番吧?”
高熲见她如此善解人意,心底愈发感激,点点头:“昭玄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食肆的汤饼做得十分好吃,不如就去那里?”
“好啊!”
其实伽罗不大爱吃汤饼,毕竟再怎么美味的汤饼也不过是宽面片而已。何况这样热的天,吃汤汤水水的东西又热又麻烦。不过既然高熲推荐了,那就去试试。
等到了食肆,到二楼要上一间背光的雅间,店家端上来的汤饼却让伽罗觉得十分有意思。
原来这不是普通汤饼,而是拌冷面,而且其他作料另外用小碟子装着,自己爱放什么放什么。
阿兰也很稀奇:“娘子以前好像也做过这种冷拌汤饼,但是汤饼没有这样细长。”
伽罗呵呵笑,总不能承认自己府中厨子蠢笨!但是心底却又十分想再找几个厨艺好的,免得自己空有一番制作菜谱,被家奴给毁了。
配冷面的则是时下的石榴饮,酸酸甜甜很是开胃。
伽罗在自己冷面里加上豆豉酱、醋、胡椒粉和胡婪(香菜)末,拌好了就直接吃。她也注意到高熲加的是葱末、蒜蓉和豆豉酱。而阿兰则加了豆豉酱、韭菜花和葱末。
这两人都不爱吃香菜啊!好可惜。
虽然是吃冷面,但三人的吃相都很雅观,并没有吧唧嘴,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连筷子碰在碗边的声响都没有。
难得有男人吃得这么斯文的,伽罗看了高熲好几眼。
待吃饱喝好,嚼了几片香叶去除口中异味。伽罗靠在三足凭几上小憩,阿兰在她身后帮她打扇。伽罗看着她手中的纨扇,再看一眼用绢帕擦汗的高熲,心道此时流行的是麈尾扇,男子携带并不方便,回头有空做一把折扇来。
高熲把绢帕放进袖中,清了清嗓子,问道:“今日七妹妹在外吃了外食,可要紧吗?”
伽罗一愣,继而淡淡的笑了笑,说:“我不吃外食并不因其他,只是小时候和二兄、三兄他们出来,同行的兄弟姊妹众多,却唯独我在外吃了一顿饭,回去就上吐下泻。”她嘴角边虽带着笑,面色却是极冷的,连那笑都带着三分寒意。
也不过是前年的事,原以为自己和众人吃的东西一样,谁知还是中了招。
并且连追究都无法追究!
若说有人害她,东西都一样,怎么就她吃了出问题呢?
还不是她自己肠胃不好?甚至,郭氏还责备母亲把她养的太娇气了!
这要碰上略微糊涂些的郎主,可能就要让崔氏受罚,不让她抚养自己了。还好独孤信一向宠爱母亲,也偏疼她。
但那一次母亲确实担惊受怕了许久,自己好了之后,母亲反而病了一场。自此以后,她不愿再跟着西院的人出门,就算出门,也不再吃外面的东西。
忆起往事,连阿兰都满面愤慨。
高熲虽没有经历过家中妻妾倾轧之事,但也知道独孤家的后院并不平静,再看伽罗的神色,就知道那段往事令她十分不快。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七妹妹若喜欢,昭玄可替妹妹跑腿,买些你想吃的。”
伽罗连忙谢过,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我就说阿兄比我那些名头上的阿兄好,以后我就只认你这一个阿兄了。”
高熲忙道:“七妹玩笑了。”他垂下眼眸,脊背僵了僵。
阿兄?若是他想要的,并不只是她的阿兄呢?
他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了,抬起眼眸,触到伽罗明媚的笑颜,顿时心里又慌乱了几许。
他借口结账避了出去,不妨在门口遇上国子学里的同窗:郑译和元谐。
郑译见了他,立即笑道:“原来昭玄也在此处?不如到一处来?杨坚和王谊就在隔壁。”
高熲知他们四人素来交好,但他并不喜郑译,此人虽出身荥阳郑氏,但为人却有些玩世不恭,不似世家大族之子。当下推脱道:“某此时不便,来日再同兄一处便宜。”
郑译眯了眯桃花眼,目光看向他身后紧闭的房门,笑道:“因何不便?莫非有女眷在此不成?”
高熲板着脸挡住了他的视线,反倒惹得他哈哈大笑,更加确认了高熲是陪女子出来逛街的。高熲也不解释,就站在门口,好等郑译离去了自己再进门。
郑译见他如此无趣,不由摇摇头,正欲再打趣几句,不想伽罗推门出来。
高熲心下紧张,好在伽罗听到外面的声音就戴上了幂篱。而那郑译见着伽罗身量,大失所望:“原来是个小女娃呀!”高熲心中发怒,可是当着伽罗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暗自忍下。
伽罗透过幂篱打量了郑译几眼,冷声道:“原来是个登徒子呀!”
郑译怔住,伽罗挽上高熲的胳膊:“这里空气不好,阿兄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高熲的嘴角扬了扬,对郑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任由伽罗挽着走了。
二人的身影还未消失,郑译房中的另两位同窗走了出来,他忙跟二人解释:“是高熲的妹妹,年纪虽小,却是朵带刺的花儿!”语气里十分的无奈又好笑。
王谊不觉得如何,杨坚却看到了伽罗的背影,立即就和记忆里的那抹倩影重合在一起,口中念道:“是她?”
声音虽轻,郑译耳朵却灵,好奇的问:“你认识?”
杨坚摇摇头:“不认识。”
郑译略一沉吟,道:“似是高熲的妹妹,但如今高熲客居独孤府上,不知……我姑母在独孤府上任教,若是你有意,不如我去探一探?”
杨坚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淡然回道:“无意。”
郑译又被噎住,元谐笑哈哈的搭着他的肩膀说:“得了,你又不是不知杨郎君素来惜字如金,你还打趣他?不是自讨没趣嘛!”
郑译脾气极好,并不生气,反和元谐一起笑起来,还说:“他这样,真担心他日后娶不到娇妻,就算娶到了,让人家整日对着堵不会说话的墙,也是闷得慌。”
几人嘻嘻哈哈的,杨坚在进门前,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但独孤伽罗早已走远,哪里还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