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心不在焉的回答了句:“阿爷那边有客,儿不曾进去。”
崔氏“哦”了一声,继续吩咐福娘准备膳食,道:“既然郎主那边有客,想来今日不会来此用膳了,就简单些吧!但有两道菜需做上来,一道葱醋鸡,一道西江料,七郎今日随我们吃斋,怕是不习惯。”
葱醋鸡就是清蒸小公鸡,西江料则是粉蒸猪胛肉,都是七郎爱吃的菜式。
伽罗顺口提了句:“不是带回来新鲜韭菜吗?把鸡子炒好拌在一起,做成春饼送去给阿爷,阿爷最爱吃了。”她用铜锅试验了几次,只会炒鸡蛋!
崔氏笑道:“早过了吃春饼的时节,你却何时想吃便何时做。”
伽罗不服的说:“又没人规定只有立春才能吃春饼,咱们府上吃得起,自然想何时吃就何时吃了。”
崔氏无奈的摇头,福娘忙道:“这也是七娘子对郎主的一片孝心。”
伽罗小声嘀咕道:“可不是么!”她手里摆弄着平安符,等福娘退下之后,才跟崔氏说起七郎乳母的事。
崔氏有些不明所以:“放走七郎的乳母?这是为何?难道这乳母有何侍奉不周的地方吗?”
伽罗淡淡的说:“一则,七郎如今已大了,不需要乳母了;二则,这乳母原是西院那边的,我不放心;三则,看她平日对母亲尚且不算恭敬,在七郎面前,恐怕奴大欺主!七郎年幼,不知与我们说,却也怕这样年岁的孩子好好的都被教坏了。所以儿想着,放了这乳母,另派可靠之人教养七郎。”
崔氏细想了一回,寻常人家府中的乳母多留在身边,等年岁大了再放出去的。唯有伽罗这孩子四五岁上便不需要乳母,后来自己才知道,这乳母被西院那边收买,险些害了自己女儿,这才发作了一番贱卖了!如今伽罗又提起七郎的乳母,莫非也是存了坏心的?
崔氏心中一凛,自己生了伽罗后再无生育,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再生了。抱了七郎在身边,也是为了将七郎养大,以后好于伽罗做个助力,可不能让旁人教坏了!
当即便说:“我知道了,待先寻个可靠人来,再把人放走。”
伽罗点头:“母亲放在心里就好。”事已至此,伽罗便不再忧心,崔氏为人虽柔弱,但对子女之事都会分外上心的。
不多时,晚食备好,四娘和七郎也来了。七郎看到食案上的清蒸鸡和粉蒸肉,顿时欢呼一声,不用吩咐就规规矩矩的坐下拿起了筷子。
伽罗笑道:“这是母亲特意吩咐的,七郎,你多吃些,养的白白胖胖,母亲才欢喜。”
七郎连声对崔氏道谢,崔氏爱怜的摸摸他肉嘟嘟的小脸,微笑着说:“不用谢我,你乖乖吃饭就好。”
四娘看了几眼门口,伽罗知她在等阿爷,便告知阿爷那边有客,今晚不过来了。四人安静的用过晚食,撤了食案,坐在一处说话。
伽罗想起般若寺旁的别院,问崔氏:“阿娘,今日遇见的杨夫人是何许人呐?”
崔氏答道:“杨夫人自家姓吕,夫家姓杨,出身弘农杨氏,是十二大将军之一。”
伽罗对这个并无兴趣,只想问那养在寺里的孩子,四娘也对这个好奇呢!
崔氏见二人的模样,顿时笑道:“说来,这孩子到是个有奇遇的。”然后,便将那孩子的身世娓娓道来。
原来,吕氏身怀六甲时去探望自家夫君,不曾想半道发作,那位小郎君便出生在冯诩郡的般若寺中。也不知是凑巧还是如何,出生那日刚好有河东的尼师前来,对吕氏说,这孩子不宜养在红尘,需由她亲自教养才是。杨将军和夫人都是信佛之人,可又不愿长子离得太远,所以便在此地的般若寺旁舍了一座自家的别院充作寺庙,让那尼师教养儿子。
“那小郎君今年大约已有十二岁了吧?我们今日去时,刚好遇到吕氏,她正奉了尼师之命前去接儿子归家,前往国子学读书。”崔氏又道。
原来如此,四娘暗暗称奇,伽罗却想:在寺中长到十二岁才回去?岂不是这十二年都得吃素!幸好她没有这番奇遇,自己三天不吃肉就受不了了!
不知怎的,她忽然又想起书房外的少年,叹道:“阿娘,我今日去阿爷那里,见到个少年郎,长得十分俊美呢!”
“哦?”说得崔氏也有了兴致,这个女儿常说自己的父亲是世上最俊的男子,不曾想今日开了眼界了。
四娘也笑道:“难不成比父亲还要俊美?”
伽罗认真的点点头:“是的。”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伴随着独孤信的声音说道:“好啊好啊,今日真不该叫高熲在外等候,让我女儿瞧了去,把我比下去了!”
众人忙起身相迎,伽罗红着脸解释说:“无非是那高郎君胜在年轻才显得俊俏些罢了,想阿爷那个年纪时,定然不输于他的。”
独孤信并不在意,摸摸她的头,笑道:“你去找我,所为何事?”
伽罗忙把平安符拿出来递过去,道:“这是儿今日在佛前所求,保佑父亲平安顺遂。”
独孤信接过平安符,看了看便放在怀中,笑道:“阿爷必定日日带着,佛祖定然感念小伽罗的一片孝心,保佑阿爷!”
“是!”伽罗笑得咧开了嘴。
独孤信既来,四娘等人略坐一会儿便告退,由崔氏服侍独孤信歇下。
之后几日,崔氏便着手七郎那边的傅姆替代乳母,挑了又挑之后,决定把身边的芳娘给七郎。芳娘为人沉稳老实,虽言语不多,但胜在忠心可靠。照顾孩子,这样的人再好不过了。
正准备抽空和七郎乳母交代此事,不想七郎竟在此时病倒了。
“都是奴的罪过,奴昨夜为七郎赶制一件衣衫,睡得迟些。半夜便不曾醒来探视七郎,早晨起身才发现,七郎起烧了。还望夫人暂时饶了奴,奴照顾好七郎的病,再处罚奴吧!”七郎的乳母跪趴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求饶。
崔氏哪有功夫问她的罪过,一边用手抚摸着七郎滚烫的额头,一边焦急的等着医生前来。
唯有伽罗冷冷的盯着那乳母,沉声道:“七郎这病,病得还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