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在天上,可以瞑目了吧。
健康的,鲜活的心脏,被从供体的体内摘除,然后装入她的身体中去。
心脏移植从来都不是小手术,更何况这两人都是血型罕见之人。
当最后一项缝合完成,主刀医生身上的手术服,已经如水中泡过一般,全数湿透。
而手术结束之后,还有很长时间的的危险期,排异期,都需要极有经验的医生,小心谨慎的盯着每一项数据,直到排异期度过,方才能松下一口气来。
白芷睁开眼,第一口清新的氧气涌入肺中,她像是沉迷罂粟的人在戒毒许久许久之后又畅快的抽了一口一般,只觉从未有过这样的舒服和享受。
就连正常的呼吸,都是奢侈,就连享受心脏正常的跳动,都是梦。可如今,这一切却真正的发生了,她能感觉到那一颗健康的心脏在她的体内正常的跳动着,没有心律不齐,也没有那种痛苦的折磨,她可以畅快的呼吸,等到她出院时,她能去跑步,运动,她能享受这世
上每一个正常的健康人享受到的一切平凡却又普通的乐趣。
真好,真好啊……
白芷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心口,她可以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不,她可以健康的生下一个孩子,然后,看着那孩子一点一点的长大,成人,多幸福?
姜心安再一次睁开眼。
比起肾脏移植那一次,她从手术台上苏醒之后的幸福和憧憬,这一次,却是前所未有的痛苦和折磨。
她从不知道原来不能正常的呼吸是这样痛苦的事情。
心肺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撕扯着,心率快的让她头晕目眩。
姜心安试着动了动手指,她的手能动了,她摸到了自己的胸口处,那里贴着厚厚的纱布,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是在舅舅家吗,为什么她会忽然躺在手术台上……
姜心安不知道,她的人生从此彻底的颠覆,她更不知道,而这原本不属于她的劫难,却才刚刚拉开帷幕。
……
赵靖之严防死守萧庭月,却让他所不知的存在——方晋南钻了空子。
瑞士的天空瓦蓝澄澈,当星尔骑着单车和同学挥手告别,一路骑到了校门外时,她一眼看到了立在那里的一抹高大却又料峭的身形。
异国见到熟悉的旧人,总归是让人愉悦的事情,而方晋南在看到星尔的第一眼,他的心方才彻底落回肚中。
她终于回到了他最初见她时的模样,再不是最后离开蓉城之前的憔悴和失常。
穿格子短裙的年轻女孩儿,单脚支在地上,纤细小腿线条流畅优美,她背后就是湛蓝天幕和棉花糖一般的朵朵白云,方晋南看到她对他用力的挥手,脸上的笑容甜蜜无比。
“方晋南……”
星尔复又蹬了单车,有微风吹过,她留长的头发飞舞在柔软春风之中。
转瞬,她离开蓉城,却已经将近一年了。
蓉城没有她,好像忽然间对他也失去了意义。
他这一次在瑞士不能逗留太久,明日就要回去。
方晋南与她商量去吃什么,星尔在国外近一年,最馋的还是中国菜,尤其是川湘菜。
方晋南亦是吃不惯西餐,两个人定了有名的一家中餐馆,星尔给赵靖慈发了简讯,要他自己在公寓煮面吃。
姐弟俩都住在学校旁边的公寓里,骑车不用十分钟。
这几日家中佣人请假不在,赵靖慈一日三餐都靠姐姐掌勺将就,今日忽闻姐姐不回来,自己要动手煮面祭五脏庙,不由如遭雷击。
在星尔的严厉抗议下,他试着去做过一次饭,可差点把厨房炸了,大哥知道之后,专程飞来瑞士一次,将京城宅子里的佣人送来一个,为的是伺候姐弟俩一日三餐。
从此以后赵靖慈就秉持君子远庖厨的优良传统,再不肯踏进厨房一步。
赵小爷趴在床上给自己亲姐姐发短信:“你不怕我再把厨房炸一次吗?”
“上次是你幸运没毁容,这一次再炸了你的盛世美颜就岌岌可危了。”
“你终于肯承认我是盛世美颜了!”
“对啊,你继承了姐姐我的盛世美颜……”
星尔含笑放下手机,方晋南看着她脸上由衷笑意,心头忽生一个念头出来,真想也如她一样,将蓉城的一切都抛却不管,也来到这里,重新开始生活。
可他的人生之中,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也有太多化不开的深仇。
他抛不下这世俗的一切,也无法不负责任的将那么多为他浴血之人的前途利益弃之不顾,他只能继续沉沦在他的世界之中。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她在这里念书,生活,用赵靖慈的话来说,这世上除了赵家人,没有人知道她在何处。
“如果我说在蓉城你救了我那一次之后,我一直都在让人跟着你,你会不会生气?”
星尔先是一怔,旋即却又摇头:“不会啊。”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方晋南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儿,她笑起来像猫儿一样狡黠却又招人喜欢。
他喜欢她这样子笑,笑容里没有愁绪,也没有失神,一如既往的明艳,灿烂。
川菜馆里挂在墙上的电视开始播放一则国内的新闻。
星尔想,上辈子她不是杀了萧庭月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将白芷先奸后杀了。
要不然,为什么这辈子,她到哪都躲不开他们的新闻。媒体面前,白芷笑容娇羞而又甜蜜,她对着镜头前的人,讲着那一场手术的煎熬,漫长,讲着她对那个人的感激之情,讲着她成为了一个健康的人,她可以过正常人的普通生活,她对未来的憧憬,和希冀
。
星尔耸了耸肩,收回目光,方晋南望着她,她的眉色之间丁点的阴霾都找不到了。
“我觉得也许过不了太久,他就要当爸爸了。”方晋南知晓她说的是谁,他想要摇摇头,说点什么,可到嘴边的话,却仍是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