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坠入高崖下那一泓深蓝之中。颜情脑海中一阵轰鸣,随即全身被冰凉的水包裹,视线被阻隔,什么都看不到了。意识似乎也一片混沌,脑海中空荡荡的,连刚刚遭遇过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冰凉的潭水从四周挤压颜情的肺部,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不得不奋力挥动双臂在水中挣扎,渴望尽快浮出水面,呼吸一口空气。
很快,颜情便被水托浮起来。窒息感忽然消失,眼前也不再昏暗,她微睁开眼,一条如白练般的瀑布悬挂崖上,水声嘶嘶,水汽迷蒙。她抬头看向高处,山崖直插云霄,太阳被遮挡住,山崖上影影绰绰,似乎有几个人正向下探望。
颜情终于再次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处境,山崖上几个锦衣卫正在察看,她必须尽快逃离这里。想到这里,颜情再度挥动手臂,用尽全力向水潭边缘游过去。想是此地罕有人至,所有即便如此雄奇风光,水潭边却未开辟出供游人行脚的道路。但大自然造化之奇常出乎人的意料。水潭边虽无道路可行,却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可供栖身。颜情爬出水潭,跌跌撞撞闯入这个宽逾数丈的洞穴。洞穴正中有石桌石凳石碗,看样子应该有人在此生活过,靠墙壁处还有一张根据岩石天然形状雕凿而成的石床,床侧石几上摆放着石灯台。另一侧墙壁缝隙间有泉水淙淙流出,经石桌右侧的石沟汇入水潭。颜情发现地面上流水的沟槽似乎由人刻意凿成,因为泉水流向竟然形成了一个太极图。
颜情站在那里,环视四周。石壁萧然,毫无异状。她在石桌旁坐下,石桌上一行字映入眼帘:无意云游,寄居于此,山水清寒,不堪久留。颜情思忖:“必是之前隐居于此的人闲暇时凿刻在石桌上的。”她下意识的伸出食指循着刻字笔画写完这十六个字,字痕几乎与食指吻合,这让颜情不禁怀疑这十六个字是人以手指在坚硬的石头上写出来的。再看这十六个字笔势流畅,以此似可想到书写者指力非凡,手指能在石头上任意所之而毫无阻碍。当今武林中,能有如此功力的人恐怕并不多见。
搜寻一番,见洞内空空如也,并无果腹之物,颜情沮丧不已。她暂时脱离追捕,腹内饥饿感便瞬间而生。此地除了不缺水,当真样样都无,也难怪有人会留下“山水清寒,不堪久留”的字样。相比之前那人也是饥肠辘辘,不得不离开的吧。颜情在洞内歇了片刻,决定沿着河流向下游探路,如能在附近找到人家,讨些饭食充饥也好。
洞穴外沿因有流水常年冲刷,加之岩泉滴漏,遍生青苔,湿滑难行。颜情手攀岩壁上垂挂的藤萝,小心翼翼地沿着水潭边缘走出数十步。河流两侧高崖耸峙,崖下河水湍急,无路可走。颜情只好跃入水中,随河水向下漂流。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河水绕着一座山拐了一个弯,水势稍稍缓慢,颜情抓住一侧的藤蔓,爬到一块顽石上。顽石旁边岩石缝隙间生长着几株桃树,树上结了些桃子。颜情喜上眉梢,连忙采摘了几枚尚未成熟的桃子,在水中洗了洗,大嚼起来。酸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颜情皱了皱眉,但还是强忍着把采摘的桃子全部吃掉,随后靠在顽石上休息片刻,继续沿河流漂浮向下。
颜情随浩浩河水漂流十数里,看到前方河水开阔,河岸上有个渡口,渡口中停泊着几条竹排。目睹此景,颜情大喜过望。颜情在河水的冲击带动下离渡口越来越近。当颜情靠近渡口时,由于河面宽阔,水势放缓,她拼尽全力向渡口游过去,总算来到岸上。颜情本打算经由陆路在附近寻找人家,无奈天不遂人愿,她刚刚踏足河岸不久,就见远处尘土飞扬,一队锦衣卫竟然追到了这里。颜情恼恨不已,又无处藏身,万不得已,跃上竹排,解开缆绳,操起一支竹篙,用力一点河岸系竹排的木桩,将竹排缓缓撑到河中,沿河而下。那几个锦衣卫追到渡口,见颜情已然乘竹排而逃,遂兵分两路,一路由三人乘竹排顺流追赶颜情,其余几人骑马折返,想必是要快马加鞭赶到下一个渡口截击颜情。
颜情人单力薄,三个锦衣卫则轮番撑竹排,眼看越追越近。好在竹排行出一箭之遥后,水势又渐渐变大,河流带动竹排,人力与之相比微乎其微,因此两条竹排得以相距数十丈。颜情长吁一口气,回首瞥了一眼身后追兵。那三个锦衣卫急于抓捕颜情,却终不能如愿,焦躁不已。
沿河流再行十数里,双方就到了云无意隐居之地附近。见身后追兵始终不能摆脱,颜情唯有听天由命了。颜情自纵身跃入崖下深潭,沿河而下十数里至渡口,再在渡口乘竹排顺流而下十数里,沿途无暇多加歇息,体力即将耗尽,只是在勉力支撑罢了,如果再这么耗下去,必将落入锦衣卫手中。
天无绝人之路,在颜情自以为即将落入锦衣卫手中时,云无意半路杀出,将三个锦衣卫打得落花流水。再有那只怪猫,竟然在几个起落之间就将三个功夫不错的锦衣卫击毙,着实令人瞠目。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出手搭救,当然要将他视为救命恩人。可是,那只猫的眼神似乎透着怪异,难道它对我有什么看法?”颜情混沌的意识中忽然浮现出这个念头。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声猫叫。
颜情四肢动弹了一下,似乎碰触到了硬邦邦的木板。她睁开眼,才知道自己此时正躺在床榻上。床榻上一股馊味扑鼻,颜情嫌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鼻子。木屋一侧木桌上有一盏油灯,灯火在微风中摇摆。河水哗哗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天空中繁星点点,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大花猫正趴在木屋的窗台上,来回摆弄着尾巴,见颜情醒过来,扭头冲着河滩方向说道:“老头儿,漂亮姑娘醒过来了。”话音刚落,云无意已飘然而至,他迈步入屋,和颜悦色地问:“姑娘,现在感觉如何?”颜情头有些昏沉,问云无意:“前辈,我这是怎么了?”云无意回道:“你在河滩上晕倒了,老夫就把你搀到屋里。哎哟,你这一睡就是大半天,现在天都黑了。”
颜情想起白日的遭遇,赶忙跪倒在地,对云无意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云无意将颜情搀扶起来,让她坐在木凳上,说道:“令尊因何得罪朝廷?”
颜情不愿泄露身世秘密,不答反问:“敢问前辈大名?”
云无意猜到颜情的心思,微微一笑,回答:“老夫云无意,数十年前曾与令尊有过数面之缘,也算忘年之交吧。”
“云前辈?”颜情从未听闻其父好友中有云无意这个人,所以不免心生疑虑。
云无意继续解释:“姑娘可听说过云傲天这个人?”
颜情这才有了一些印象,点头说:“数年前听家父提起过,说此人早已隐居了。”
“老夫的本名便是云傲天。”此话一出,云无意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
得知出手搭救自己的老者正是曾叱咤江湖多年后来销声匿迹的豪侠云傲天,颜情这才放下戒备,她将颜家遭奸人陷害的经过以及自己亡命天涯的遭遇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