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鞅十分笃定地点点头,指着账簿第一页的页脚上的一行字对刘邦说道:“陛下,你看,‘踵武三十七年,五月初接上’,这说明这和之前那四本账簿是一体的,而且杨志成在大渝众多商贾中,名不见经传,这种小商贩,经营的生意种类绝不会很多。”
刘邦点点头,的确,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得到肯定后,魏鞅连翻了几页继续说道:“陛下,您再看,这上面记录的货物就三种,生铁,木料,皮毛,而据微臣所知,霍家的经营的是丝绸,玉器古玩,酒水,再有就是瓷器生意,这根本对不上号啊。”
还没等刘邦提问,胡不归就抢先问道:“会不会他家有这方面的生意,只是没人知道?”
“不会,生铁,木料,皮毛,这些生意虽然利润也很高,但和丝绸,玉器瓷器,酒水是没法比的,堂堂宰相如果连这些生意都要染指,他还要不要脸面了?”
刘邦嗯了一声,魏鞅说的没错,霍家的生意之庞大,整个大渝无人不知,就这都已经有不少人眼红了,他要是还敢伸手,那是取死之道。
况且,宰相是国公,是顶尖的贵族,把脸面看的比命还重,又怎是区区一点无关痛痒的财货可以比拟的?
现在看来,钟建德确实没跟自己说实话,他苦笑一声,亏他还洋洋得意,以为钟建德被自己吓傻了,没想到啊,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傻子。被骗还浑然不知,差一点,就送掉了性命。
“真是该死!”刘邦现在很想将他千刀万剐,以泄他心头之恨。
又喝了一杯粗茶,他缓缓冷静下来,想到,如果钟建德骗了自己,岂不是说他之前关于宰相的推测都是错的?
刘邦将这个担忧告诉了魏鞅胡不归,算计人这种事情还是得找人帮忙,他实在是不想再自作聪明。
魏鞅沉思片刻对刘邦道:“陛下,霍政的确是想杀了钟建德,这是毋庸置疑的,而钟建德有秘密,也是可以确定的,这从那些人来抢夺账簿就能看得出。只是...”
说到这他犹豫了一下,随后说出来他的推测“钟建德的秘密可能与宰相无关,想毁掉这个秘密的另有他人,而且还不止一拨。
至于宰相为什么要杀钟建德,或者说抛弃钟建德,最大的可能性是宰相现钟建德背叛了他!”
刘邦一瞬间汗毛都竖了起来,遍体生寒“是了,霍政在华清池提及锦衣卫,很有可能是想提醒我,派人去查,而不是转移视线,钟建德听完我的推测,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想让我致宰相于死地,以报他一箭之仇!”
他娘的,这种‘坏人一下子变成好人,好人突然变成了坏蛋’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刘邦现在很想问钟建德“你他娘的风骨呢?你的忠诚与气节呢?”
愤怒之后,就是疑惑,本来已经很清楚的事情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各路牛鬼蛇神纷纷登场,隐没在黑暗里,都想咬他一口。
刘邦这才感触到“明处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敌人,仿佛毒蛇一样,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魏鞅将账簿交给刘邦“陛下,这本账簿是唯一的线索,放在微臣身上不安全,您先带回宫里,再抄录一本交给臣研究。”
刘邦接过账簿,抬起头看着魏鞅“这事情该怎么办?”
胡不归呲牙道:“陛下,这简单啊,你回去亲口问钟建德不就知道了?或者把杨志成抓起来,所有事情不就都水落石出了吗?”
魏鞅也点头表示同意,虽然他不认为杨志成还在人世,不过钟建德就在天牢,那种地方一般人是进不去的,杀人灭口的可能性很小,只要钟建德还活着,总能让他开口。
刘邦苦笑,自己为了防止他胡说,割掉了他的舌头,打断了他的手指,现在他就是一个不能说话,不能写字的废物,上再多的大刑又有什么用呢?
“这就是自作聪明的下场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魏鞅与胡不归听罢都是一脸讪讪,一方面,他们不能说皇帝做的不对,另一方面,他们也觉得刘邦有点想的太简单了。
沉默了半晌,刘邦就笑了。
“你们也没必要过分担心,尽力去查就好,查不到也没关系,再过几日,大军就要换防了,一批迁调来的士卒也会到京。
这几天,你们好好准备,等朕掌握兵权,就是再多的诡计那又如何?朕就不相信他们还能挡得住大军的碾压!”
魏鞅与胡不归听罢,也都舒展开了眉头,是啊,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些人就算再阴谋算尽,也翻不了天。
两人齐声说了声‘陛下英明’,魏鞅就出去准备马车,指挥人手护送刘邦回宫。
刘邦看着屋里简陋的陈设问胡不归“这家人的汉子是你以前的战友吗?”胡不归叹了口气“是啊,过命的兄弟,六年前,和南楚打仗的时候,不小心被投石机砸成了肉酱,惨啊!”
“阵亡将士不是有抚恤金吗?家属也是由国家赡养的,为何穷困至此?”
说起这个,胡不归的眼圈就红了,他凄笑一声“陛下您是有所不知啊,狗娘养的军中司马,说没见到尸骨,不能算战死,阵亡名单上没有他,就不能算是烈士,朝廷的抚恤自然也就没了!嘿,难道要老子提着一袋子碎肉去给他看吗?
仗打完了,那些站在军队后面吆喝的封了候,升了官,我们这些拼命的大头兵却没落个好下场,连烈士的名号都没有。
这也就罢了,消息传回家,别人还说,喜贵当了逃兵,是各种风言风语,嫂嫂孤儿寡女,没了活计,又被街坊的人嘲讽,哪能活的下去。
家里的几亩薄田,也被人给占了,就给了十文钱啊!十文钱能干个啥?就是乞丐一天讨饭得的钱也比十文多啊!没饭吃,没衣穿,喜贵的儿子得了病,哪有钱看,结果就死了。
当时,我正在外面打仗,等回来的时候,嫂嫂正带着阿茹在街上讨饭呢,我就用身上所有的钱给她娘俩,脱了贱籍,在这里盘了一间院子,这才把命给活了。”
一通话语无伦次地说完,八尺高的汉子已经哭成了泪人,刘邦心里也难受啊,安抚了一阵,胡不归这才不再掉泪。
“那个司马是谁?”刘邦知道,这种人家多的是,自己如果想都管,那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工程,现在还不是干这个的时候。
胡不归今天将自己带到这里,未必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不过,这无伤大雅,况且自己也看到了,就没有冷眼旁观的道理。
“陛下,您愿意帮她们一把?”刘邦冷哼道:“你都哭成这样了,朕不管行吗?快说,那个该死的司马是谁?”
胡不归抹了抹鼻涕咬牙切齿道:“就是住在坊门前的黄敏!他与吏部尚书李可喜是表亲,在战场上溜达了一圈就封了候!可怜我那些战死的袍泽啊。”
“黄敏?朕记下了,这事你别管了,朕自会处置!临走的时候,把你带来的钱给他们留一些吧。”
“哎,晓得了。”
刘邦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王忠从外面走进来“陛下,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回宫?”
“嗯,”刘邦在一群汉子的簇拥下出了大门,阿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给刘邦行了一个很不规范的蹲礼“陛下,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可以告诉那些骂爹爹的人,他不是逃兵吗?”
刘邦摸着她的头“会的,朕一定会告诉所有人,你爹爹是个英雄,不是逃兵!”一旁的妇人瞬间泪如泉涌,她拉着阿茹跪地拜谢“民妇多谢陛下隆恩!”
朝魏鞅与胡不归摆了摆手,坐上马车,几个汉子就护送刘邦一路向皇城奔去,月上中天,大地还是一片雪白,清月坊想必现在很热闹,禁军已经出动了。
马车来到新郑坊附近的时候,几个护送的汉子告了声退,就消失在了无边的月色当中。
这里是官宦人家的住宅区,禁军保护的重点对象,前方已经能够看到很多队禁军卫士在交叉巡逻,皇帝到这儿就安全了。
王忠赶着马车,很嚣张地赶跑了来检查的禁军卫卒,刘邦让一个队率给卫青送了一封信,上面讲述了今晚的遭遇,并交代他不要声张,毕竟八名皇帝亲卫无故消失不是闹着玩的。
这些小事,卫青肯定能处理的妥妥帖帖,一路进了皇城,回到养心殿,洗完澡,吃了王忠唤来的夜宵,刘邦躺在御榻上,仔细琢磨今天的事。
事件还在酝酿之中,并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今天在杨志成家里生的事情,究竟是何人指使?杨家又替他做了什么?杨家的生意真的只是简单的生铁,木料,皮毛吗?
更让人玩味的是霍政的态度,从他今天的表现来看,他早就知道了锦衣卫的存在,也知道了听雨楼现在由他管辖。
不过,他非但不怒,反而还乐见其成,抱着鼓励支持的态度,这又是为何?刘邦觉得,他越来越看不清身边的人了。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长相美丽的女人,不停哭泣着,眼中里散出憎恨与愤怒的冷光,她顺手拿起了桌上的花瓶,狠狠地朝自己的头砸了下来!
所有铺垫都完成了,这一卷终于要结束了。
最多还有四章!不耐烦的兄弟要骂就骂吧~~!
卷末的这几章,作者君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多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