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这样吗?其实不然,有道是关心则乱,乱则生变,张治杰也是被急糊涂了,只顾着亡羊补牢却忘记了身边还有皇帝这一头霸王龙的存在。
“臣,臣死罪,死罪!”
张治杰额头冷汗津津,连忙跪地求饶,刘邦怒气不减,在他脸上重重一脚“张大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了?卫青,此人该当何罪?”
“回陛下,张治杰目无君上,该以犯上罪论处!”
“啊?”张治杰闻言顿时面如考妣,以下犯上可不是闹着玩的,按大渝律法,重则抄家问斩,轻则贬官流放,就算从轻论处,他的仕途也算是走到头了。张治杰哀嚎一声,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卫青“统领大人,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怎么能随便给我扣屎盆子呢?”
刘邦嘴角抽搐,心道:“这张治杰还真有趣,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不想着求我放过他,反而去责怪卫青,这人的脑袋是被门缝给夹了吗?”卫青冷笑一声,不再言语,张治杰见状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那意思好像是说‘要杀要剐,随你’。
看他那一副滑稽的模样,刘邦的怒火突然消了一半,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喜怒均在一念之间,说不清也道不明。
刘邦没有急着去处置他,而是走到那对夫妇跟前轻声问道:“尔为何要在城门洞子里搭草棚?”
那汉子心有余怒,但在皇帝面前也不敢放肆,只得压抑着情绪道:“黄河决了口子,发大水把俺家村子给淹了,爹娘年纪大,腿脚不便没能跑出来,给压在了下面被水冲走了,尸骨都没有找到。
俺和俺家婆娘带着两个娃来投奔王城的亲戚想找条活路,来了才知道,他早就过世了,俺身上没钱,这些官爷又不让俺们在城里待,就只好出城来找住处,破庙,草庵子,能找的地方俺都找了,可那里都住满了人,俺见这里有块空地,就找了几块木板子搭了一个窝棚,刚搭好没多久,他们——”
他指着卫青和几个禁军卫士继续说道:“他们要拆俺的家,俺死也不依,为何别人能住,俺住不得?城里不要俺,城外面也不要俺,这是何道理?”
汉子越说越气,他的妻子脸露焦急之色,也顾不得人多,紧拉他的衣角,示意让他少说点。
“那尔知道,你搭的窝棚挡了天子的路了吗?”刘邦又问。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草民不知王法,殴打官爷,冒犯陛下龙颜,所有罪过都由我一人承担,只希望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俺家婆娘还有俺的两个娃。”
汉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刘邦磕头,敲的青石板直发出‘砰砰’的声音,不一会儿,额头就磕破了血。
“朕——”刘邦心酸的很,百姓日子过得不好,说到底是他这个做天子的失责,况且,山野百姓初来帝都,就算有什么做的不对,那也是可以原谅的。
他原本就没打算治这对夫妇的罪,刚想开口说话,谁知那汉子身边的妇人也跪下了,她咬了咬嘴唇道:“我夫妻二人本是一体,丈夫犯了罪,我有何理由逃避?陛下如果要降罪的话,就连我一起吧。”
刘邦面露诧色,这女人声音清婉,说话的时候条理清晰,非但没有半点偏远村妇的外乡口音,反倒有几分帝都大家闺秀的感觉。刘邦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发现,这女人长得不丑。
如果她脸上没有泥巴,身上的衣服也不是这么破旧的话,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美人。
“你是本地人?”
“回禀陛下,民妇自幼在金陵长大,十二岁去河西探亲,遇到山贼劫道,和家人走散,得亏夫君搭救,这才活下命来,感念其恩情下嫁于他,几年来,我夫进山打猎,我在家种田教子,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天降横祸,我夫妇二人迫不得已才进京讨生活,不想在这里冲撞了圣驾,完全是无心之举,还请陛下明鉴。”
刘邦点点头,和那汉子的粗犷一比,这女人的说话方式更能让人信服,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这两个人完全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他们能在一起,真是奇迹“难道人世间,真的有‘真爱’这种东西的存在?”
“你们起来吧,朕本来就没打算要怪罪你们,相反,朕才应该向你们道歉,是朕无德,让你们受苦了。”刘邦语重心长地说道。
夫妇二人眼睛一亮,面露喜色,那汉子仰起脸问道:“您真的不杀俺们了?”刘邦笑道:“难道朕很爱杀人吗?这样吧,这草棚既然已经拆了,那便拆了吧,毕竟这里离城门也太近了些,车来马往的,实在不安全,朕会给你们另寻住处,不仅是他们——”
刘邦面对四周的难民大声道:“你们,同样如此!”这一次,他没有听到山呼万岁的声音,人群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安静,几秒钟后,隐约有啜泣声传来,随后,那哭泣声竟蔓延开来。
悲伤的气氛无须渲染,迅速在空气酝酿,发酵,和在屈子庙经历的万人同哭场景时的感受不同,刘邦此时也被这浓郁的悲情所感染,心里堵的慌,就像压着一块巨石。
他强忍着流泪的冲动,甩掉心中的杂念,对跪在一边的张治杰大喊道:“张治杰,你给朕滚过来。”
张治杰脸色怪异,有些沮丧又有些窃喜,两种情绪同时浮现在脸上,让他显得更加滑稽可笑。
“狗奴才,你看到了吗?”刘邦指着人群骂道。
“陛下,臣看到了,他们感念陛下的仁慈,忍不住放声嚎哭。”
刘邦冷笑一声“你目无王法,以下犯上,本是不赦之罪,朕恨不得砍了你全家老小的脑袋,但你既然说朕仁慈,那朕也不好再起杀戮,也罢,朕就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你也看到了,这些百姓,他们原本是大渝的良民,不辞辛劳,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为大渝缴赋税,服徭役,为我大渝做了多少贡献,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官吏,才让他们饱受背井离乡之苦,如今还敢耍官老爷的威风,你还要不要脸了?
这些,还有其他城门的人,城外破庙,草棚里的人,所有难民都交由你处置,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有地住,若敢遗漏或是有半句不好的话传到朕的耳朵里,朕就诛你九族!”
说罢,刘邦冷哼一声甩袖而去“起驾,回宫!”
张治杰如同被雷击一样,呆呆地跪在原地,面如土色,他的眼前灰蒙蒙一片,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黑暗当中——他吐了口黑血,竟昏厥了过去。
卫青策马前行,腰杆直的仿佛一柄长枪,有一种变化发生在他的灵魂深处——虽说他已决定效忠刘邦,但无论他承不承认,他的心里一直都有种被逼的感觉。
将有傲骨,他认可刘邦的智谋与手段,但这并不能让他臣服,一个只知道权谋算计的皇帝他能给这个国家,百姓做些什么呢?
先前卫青以为,刘邦所说的‘永不加赋’其实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直到今日,他才看到了这个少年皇帝的诚心!刘邦刚才的一举一动,卫青都看在眼里,那种见到百姓受苦,心如刀绞,诚心诚意想为百姓做点事的真情流露骗不了人。
这才是一个好皇帝,一个真正值得他效忠的君王,哪怕为他搭上性命也在所不辞。
“君愿即吾愿,君敌亦吾敌,俯首甘前驱,为君斩阎罗!”
吴应哲抬头仰望刺眼的骄阳,又看了看天子车盖,不由叹了口气,他对身边同行的宗人寺少卿杜广泽道:“要不要打个赌,金陵马上就会有一场大风。”
杜广泽心不在焉,他似乎有些忧郁“司天监说这几日万象更新,这是天色平静的迹象,哪里会有大风?哎,我刚才见到个人,感觉好面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