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的身后还站着一排的人,手中都捧着一方长案。
他来的正好,洛言书不禁松了一口气。她看向李修齐,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瞧他。
李修齐动作一顿,他直起身来,眸色莫测的看了洛言书几眼之后,他才转头对着门口喊道:“进。”
随后门口站着的那排人鱼贯而入。
来福看到他们两个此时的情形,暗道自己坏了好事。他的头颅垂得越发的低,“皇上,洛采女的衣裳带来了。”
李修齐此时正襟危坐,神色淡然,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清的模样。除了了洛言书,旁人都看不出来,他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李修齐回头笑问洛言书:“你看看这些衣裳,有哪件是中意的。”
一排宫女手捧着衣裳站在他们的榻前,手中的衣裳各式各样,花样繁多。洛言书并不耐心仔细的看过去,她随手指了其中的一套,是一件嫩绿的宫装。
“臣妾就选这套。”
李修齐不置可否,他嗯了一声之后,也开始换自己的衣裳。
现在两个人都穿戴整齐,再加上一旁都站着许多宫人,这屋内方才那般旎迤的气氛终于尽数散去。
洛言书此时才敢用力喘气,她方才总是觉得压抑的厉害。
李修齐此时已经坐回了长案后边,来福站在一旁服侍着。一会儿磨个墨,一会儿又是端茶递水。
洛言书独自一人坐在一旁,有些尴尬。
李修齐写的认真,一点目光都没有施舍给洛言书。洛言书此时想回去,却不好出声,打破屋内的沉寂。
她还在犹豫着要怎样开口,一直低头奋笔疾书的李修齐便道:“去太医院,传个太医过来,给采女瞧瞧。”
这一次就不需来福去了,一旁的小太监恭声应是,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下。
洛言书道:“臣妾多谢皇上关怀。”
李修齐不说太医还好,他一说,洛言书还真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
她双颊开始发烫,热气满头满脸的熏上来,弄得她有些难受。
明明是觉得有些热的,身上的宫装也还厚实,只是现在她却总觉得冷。
这寒冷是由内至外,深入骨髓。
洛言书呆坐了一会儿就觉得难受,她甚至有些坐卧难安。
此时谁也没有发现她的不对。
洛言书斜靠着靠在榻上,她头脑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了,视线也有些朦胧起来。她现在甚至有些看不清李修齐的面容,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眼皮越发的沉重,洛言书困倦得厉害。她使劲的想睁开眼皮,却总是徒劳无功。最后,她靠在榻上,沉沉的睡过去。
洛言书睡得有些难受。
她明明睡得并不沉,却总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她一直在梦魇中挣扎着,却只能让自己更加难受。
她眉头皱紧,从口中轻微的呻吟了一声,全身都冷得蜷缩起来。
洛言书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境多而繁杂,有小时候的事,也有上辈子的事。突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
她明明全身发冷,但是此刻这只冰凉的手掌却能缓解一些她燥热的感觉。一边冷着,又觉得寒冷能够给她舒适的感觉。
真是矛盾极了。
洛言书偏着脑袋,在那冰凉的手掌上蹭了蹭,她莫名的就安定下来,眼睛更是紧闭着,一刻也不曾睁开。
她在沉沉浮浮中,梦见了小时候。有一次,也正是初春。
那时候,她的母亲还尚在人世。洛言书年纪小,又贪玩,一不小心跌进了湖里,彼时的湖水也是冰冷刺骨,她虽然很快就被捞起来,但是也因此大病一场。
她一直发着高热,怎么也降不下来。她母亲守在床头,一直掉泪,怎么也劝不住。洛言书当时已经烧得迷糊了,却还是依稀能够听见母亲啜泣声。
等洛言书醒过来的时候,她母亲直呼着老天长眼,之后又是抱着她痛哭了一场。那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母亲的嗓子哭的都有哑了,之后好长一阵子,她的声音一直都沙哑着,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从那之后,洛言书再也不敢调皮捣蛋。在那以前,洛言书可皮得很。她甚至还能穿着刚换上的裙子,爬上树枝去,或者攀着墙头,看看墙外的景色。在那些仆人找不到她急得方寸大乱的时候,她再笑嘻嘻的跳下来。
不管是祖父还是父亲,他们都想把她养成一个行不动裙,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只是每次耳提面命,总是徒劳无功,这一次不过是掉了湖,醒来了之后,倒是有了大家闺秀的模样,看上去也乖巧了许多。
祖父更是摸着胡子,老怀大慰,“你如今可算是开了窍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整天上蹿下跳的成什么样子。”
她可不是开了窍,只不过是不想让母亲担心罢了。
洛言书骨子里是个不安分的人,虽然在他们面前表现得乖巧了不少,但是人前人后却总是两种模样。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洛言书依旧是会穿着自己刚换上的漂亮裙子,又爬上墙头去,看着墙外那些车水马龙。也会偷偷地耍弄着那些仆人,只不过终究是不敢太过放肆。
之后画面一转,洛言书又梦见了母亲的灵堂。那些写着悼词的灵幡无风自动。她扑在那金丝楠木做成的棺材上,嚎啕大哭。
上面的一个大大的“奠”字,洛言书总想用手把它给抠下来,只是她把自己的指甲给磨破了,却还是抠不下来。
母亲病逝了。
父亲把她从灵堂上抱走,任凭她伏在肩头,怎么呼唤父亲也没有停下脚步。
洛言书鼻头一酸,似乎又重新身处灵堂上一般,她鼻尖甚至还闻见了檀香燃烧的味道。
只是她一挣扎,却是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