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相比林家人的欢喜,林四娘心里却是一慌。
说不清道不明,好像有什么空落落的从她身上剥离了下来,逐渐远去。
而朱氏打从出了林家那道门,便病倒了。
他们如今借住在白家,朱氏倒下前,无论如何也不肯回朱家,正好白家来寻他们,便一同过来了,还腾了两间屋出来给他们母子几个住下,林康兄妹感激不尽,也不敢劳烦他们忧心朱氏的病情,林娟便整日守在朱氏身边,林康两个便进山挖些草药来煎了给她服下。
其实冬日里上山是比较危险的,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朱氏生病,其实是心病。
这样一个性子柔软的女人,十几载劳心劳力,却落得个被喊打喊杀要休妻的地步,更别提最后林四娘这个亲身闺女更给了她一击,双重打压下,这才受不住倒下了。
林娟刚把药喂朱氏服下,等她睡下后,端着碗出来,朝林康两个叹了口气。
“该死的林老二,往前还当他性子弱,没料还是个心狠手辣的。”白婶儿从外头进来,气呼呼的端了桌上的水一口喝下,朝他们道:“我还纳闷咋的林家能把你们给撵出来,可算是找到根了。”
找到了,她更气!
林秀三兄妹面面相觑,忙问道:“婶儿,是因为啥?”
林家闹着要休妻,这里头定然是有原因的,三兄妹心里都门清,不说严氏等人那日毫无顾忌的态度,就是村里人有些暗语也直指这里头有猫腻。
算下来,他们不过是去了朱家一趟,也就一日功夫,去之前,跟严氏等人虽说有摩擦,但他们到底是顾忌的,随后也各自回了趟娘家。
都是回娘家,他们回来好好的,这严氏和小严氏等人回了一次就态度大变,这根儿说不得就出在严家身上,林秀确实是早盼着跟林家脱离了关系,但她却不希望跟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若不是这两日抽不开身,她老早就去打探了。
白婶儿一屁股坐下,朝里头屋里看了一眼,没好气的道:“还能为啥,林家那老婆子瞧上了个丧了爷们的寡妇!”
那寡妇是严家村的,死了汉子膝下又只得一个闺女,空留了不少家底,亲戚们都想来分一杯羹,那寡妇自然是不从的,恰逢严氏姑侄两个回娘家,正好听严氏说起她这个老二媳妇满嘴的不高兴,一打听,知道林家有个秀才公,跟前头镇上的捕头又沾着亲,便动了心思。
这林家老大媳妇是严家村的人,又是严氏的亲侄女,她不敢动,林家老三的媳妇娘家又有关系,这两房都动不得,只有不得严氏喜欢的二房媳妇正合她意。
一来,朱氏娘家不显,又没啥族人撑腰。
二来,她一个寡妇,能挡得住那些豺狼一日,也护不住长年累月,带着闺女嫁过去,旁人再敢打她手里银钱的主意就得掂量掂量,不顾忌她,总的顾忌着秀才公和镇上那捕头老爷吧,再不济还有林家族人呢。
她刚露出点苗头,让人探了探严氏的口风,倒不想跟严氏一拍即合的。
这才有了后头林二休妻撵子的事。
而林秀几个坚决要跟林家断亲,这最高兴的莫过于小严氏等人了,依前朝的规矩,无论是在室女还是出嫁女都能分得娘家财产,更别提林康这个儿子了,这新妇只要进了门,又没个儿子的,以后那银钱还不是得拿来给她们林家,林康几个毕竟占了二房的子嗣名头,就算要分也是他们占大头,轮到他们了也只能喝点清汤寡水了。
这下倒好,他们竟然主动要跟林家断绝关系!想起这一出,小严氏等人心里都乐开了花。
说完,白婶儿冷笑一声:“那寡妇岂是这般好相与的,看着吧,这林家现在以为迎进去一尊金娃娃,迟早要后悔。”
不说别的,就凭那寡妇带着个女儿到现在还能没让亲戚占着多大便宜,把银钱紧紧的抓在手里,她就不是那起软糯的会让严氏等人欺负的人。
这样的人,能从她手里扣点银钱出来不难,咋的说也要先吊着人不是,但林家想掏空她,恐怕难得很。
“那四娘往后这日子咋过?”林娟虽说伤心林四娘的态度,但到底还挂了几分担忧。
哪知白婶儿摆摆手,“她你就甭挂念了,人好着呢,去严家那日嘴甜得很,严外祖外祖的喊得不知多热闹,便是同那寡妇也亲亲热热的,哦,听说那寡妇还给她备了一件衣裳,虽说不是啥新的,但也是好料子呢。”
林娟顿时不吭声了。
林秀看了看他哥,打从出了林家后,林康便沉默得很,无论啥事儿也抢着做,她心知他们心里都不好受,走到林娟跟前拍了拍她,“二姐姐你也莫要伤心了,四娘虽说小,但也不小了,既然她选了这条路,那就随她吧,不是有这么句话,叫啥,道不同不相为谋吗,咱们兄妹三个好手好脚的,又不是那起懒货,离了林家再勤快点,往后的日子总会过好的,再难,也比在林家吃苦受累的好。”
林娟垂着头,胡乱点着,喉头发出了哽咽声儿。
林康紧紧的握着拳,仰着头不让眼眶的泪水流出来,但是在林秀说完话后,他身上带着点子的阴沉逐渐散去。
白婶儿瞧得欣慰不已,也跟着红了眼眶,道:“这就对了,你们都是好孩子,都能吃苦受累的,只要勤快,还怕往后没饭吃不成?那起狼窝走了也好,好歹往后自个儿当家做主了!”
她说的也正是林秀想的,只是这些话她是闷在了心里。正说着,却不知何时朱氏站在了房门口,一张脸被泪水打湿,正无声的哭着。
“娘,”
兄妹三个转了身,只见朱氏捂着嘴不住点头。
“是娘,娘拖累了你们。”
前两日她是真真想不通,甚至觉得病死了也好,省得丢人现眼的,连女儿都不要她,直到听到这些话,朱氏才恍然。
她咋成这样了?
妇人和离再嫁又不是啥笑话,她除了四娘外还有三个儿女,她一个当娘的咋能放着他们不管,要死要活的呢?
“娘,你说啥拖累不拖累的,”林秀上前给她擦了擦泪花儿,笑道:“咱们可是一家人,自然要同心协力,把日子过好,让那些不长眼的瞧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是。”朱氏捂着嘴看着她。
好一会儿,白婶儿才朝母女两个嗔道:“得了,说这些做啥,你也是,都一把年纪了还让孩子们替你操心。”说完,她便朝外头走,“我让兰丫头给你打点热水来擦擦脸去。”
“婶儿,我去就是。”林康拦着她,快步朝外头走去。
“这孩子。”白婶儿也由着他,又转了回来。
她知道,林康这小子是怕麻烦他们,毕竟母子几个现在被撵了出来住在外头,难免有股子寄人篱下的感觉。
林康一出去就见白兰站在院子里头,以前见到白兰,林康除了心里跳个不停外,还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他是敢都不敢想了,连眼神都不敢跟白兰接触到。
“你低着头做啥,那地上莫非有金子不成?”白兰没好气的问着。
这呆子,以前那眼珠子老是乱转,现在倒是安分起来了!
“没。”林康侧了脸,说了句:“我去烧水了。”说完便落荒而逃。
顿时把白兰给气得鼓了脸。
朱氏洗漱了一番后,一家人这才坐在一起好生谈了起来。
白婶儿也在一边,问着朱氏:“你们母子几个往后有啥打算?是待在林家村还是回桃花村安顿?”
朱氏脸上还带着点病容,身子靠在林娟身上,闻言说了句:“还是回桃花村吧。”这林家村毕竟是姓林的,她们母子留下来,无论碰着谁都尴尬。
白婶儿点点头:“也好。”
她接着说:“那你先歇息几日,把病给养好了,我让当家的去桃花村说一声儿,让人过来接你们。”
朱氏本来想说他们母子几个自个儿过去,又一想若是白当家的先过去说一声儿,朱家那头也好有个准备才是,便应了下来。
其后几日,朱氏果然安心养起了病,许是想通了,她喝了几幅草药身子就好了大半,身子一好,便开始张罗着离开村子,白当家那头也正好去朱家跑了一趟,回来后同他们说,朱家兄弟明儿就过来接他们。
得了信儿,林秀几个就开始收拢东西。其实他们也没啥物件,就两个箱子,合着几身被扔出来的衣裳,别的一样都没从林家带走。
这一晚,朱氏和林康、林娟兄妹都格外沉默。
次日一早,朱家两位舅舅就来了,见了面儿,两兄弟啥也没说,顾给他们搬着箱子,简单的说了一句:“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