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纸上头写的不是别的,最上头赫然写着两个大字:休书。
她草草看了看,在最后见到了一个红手印。
那是她爹的。
“爹!”她一眼就见到了躲在严氏身后不敢看他们的林二,简直不敢置信,“爹,你要休了娘?”
难怪方才他们一进村子,往常还打个招呼的婶子们全都避着,在背后小声儿的指指点点的,原来是因为这?
可林家它咋敢?
不敢置信后,林秀随后就是怒火滔天。
咋,她们还没嫌弃林家呢,这林家倒先打了一丁耙了?
要和离要休弃也合该是她娘提才是!
“妹妹你说啥,啥休书?”林康看过来,眼里还带着迷惘,朱氏和林娟也是如此,茫然的看着她,似乎都没反应过来。
她们还是一副懵着的模样,那头严氏可得意极了,呸了一声儿,恶毒的看着她们,“休了她又咋的,不仁不孝的狗东西,我们老林家可养活不起,拿着你们的东西,赶紧滚,别在我家门口碍眼。”
其他林家人也同仇敌忾的看着她们,似乎十分赞同严氏的话,瞧他们的目光格外不耐。
朱氏这才反应了过来,气得质问,“我我是做了啥让你们要休了我?”不明不白的,朱氏一双眼都气红了起来。
“哟,这还能有啥,自然是你们顶撞爹娘,偷奸耍滑又不孝顺,便是我这个当长嫂的都看不过去了。”小严氏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你”
“大伯母,这说话还是别昧着良心才是,咱们村的人谁是傻子不成,谁偷懒谁偷奸耍滑的谁心里没底,这平白无故的诬赖人,小心以后断子绝孙的报应!”林秀冷冷的说道。
“死丫头,你个有娘养没娘教的”小严氏正骂着,却被林秀眼里的冷光给吓住,顾忌着她先前的凶狠,到底不敢再说,冷哼了一声扭开了头。
到这会儿了,林二始终不敢看他们。
朱氏终于冷了心,连连摇头,“十几载夫妻情分”
躲着她那含泪的目光,林二缩在几个女人家身后开了口:“云娘,你莫,莫要怪我,咱们夫妻情分没了,你,你带着他们走吧。”
说到让他们离开,话中还带了几分哀求之意。
这是得有多不待见她们啊?既然别人嫌弃得很,他们也不是没那点子骨气,林秀扬着声道:“行啊,想让我们走也行,我娘当年可是陪嫁了十两银子的嫁妆,拿来吧。”
说完,她伸出手。
“呸,啥嫁妆,啥嫁妆。”严氏脸色蓦然一变,跳起了脚:“没有没有,我这儿可没她的嫁妆,你娘的嫁妆你找她去。”
入了她的手,哪里还有还回去的道理,何况,朱氏的那些银子,早就被她偷偷拿给老三花了。
林秀早知道她不会承认,一笔笔数了出来:“我娘刚嫁来的头一年,三叔在镇上读书,你亲自哄了我娘拿了三两银子出来做学费,巴巴的说以后三叔定然不会忘我娘的恩,忘了?”
“第二回,大伯风寒,吃了三副药没好,是不是你和我大伯母求到我娘跟前儿说问她借银子,借了二两,过后我爹大方,说不用还?”
“第三笔,三叔四年前考举人,拿了家中所有银两,你怕他不够路上吃苦头,是不是朝我娘拿了五两银子?”
她一笔笔的数出来,有理有据,门框里林大父子都面色羞愧。
到底是他们对不住人呐。
“这就是林家不对了,咋能拿了儿媳妇的嫁妆不还的?”
“可不,作孽啊,平日里这老二媳妇多勤快啊。”
“你们是不知道”
远远在一旁看热闹的妇人们顿时七嘴八舌的说开了,说起来这林家休妻的事儿也确实荒谬得很,啥不孝顺啊,偷奸耍滑的,这不是说出来笑人嘛,这挨家挨户都有点子关系,离得又近,各家啥情况,大都心里门清。
也不知道这林佑家是不是傻,非得把这勤快的媳妇和孙子给撵出门?
“他们可不傻,不知道多精呢”有知道点内情的妇人撇了撇嘴,十分瞧不上这林佑家的做派,瞬间就引得身边的娘子们看了过去,忙打听起来:“咋的,这还有啥门道不成?”
妇人刹时笑了一句:“咋没有。”
“快说说到底为啥”
“是啊是啊,让大伙也听听”
严氏咬了咬牙,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了起来:“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我老婆子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的,如今还被挤兑花了儿媳妇的银钱,老天爷你不开眼呐,开劈死那起子不孝敬的狗东西吧。”
围着知道内情的妇人们瞬间看了过来,见一贯好强要面的严氏折了腰的哭丧起来,心里头都有些疑惑,有人就说了出来:“难不成是真的?”
谁不知道,严氏有个当秀才公的儿子,又自衬有啥状元公的命,向来是趾高气扬的,轻易不做那
泼妇的一面,丢了她儿子的脸,如今这倒是破罐子破摔了?
她还真冤枉不成?
了解里头水花的都不得不服她,论这脸皮子,她们确实是不及的。
林秀看着她唱了一出戏,拍了拍朱氏气得浑身颤抖的身子,冷笑一声:“奶奶,既然你说你没拿我娘的嫁妆,那你敢发个誓不?”
她一字一句的说,“要是你拿了狡辩,就让我三叔这辈子都是个破烂秀才,我小姑这辈子都只能嫁个泥腿子!”
严氏都呆了。
随后勃然大怒:“好你个小贱人,你的心咋这般恶毒,那可是你小叔和小姑,你个不敬长辈的瘪三玩意儿!”
都说打蛇七寸,而林秀正打中了她的要害。
哪怕林秀让她拿自个儿发誓,严氏都能眼都不眨的指天发誓一通,但若是放到了林睿和林欣身上,这可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
林睿和林欣,这可是她这辈子的期望!是她当上老封君,吃香喝辣,锦衣玉食的希望!
至于啥下辈子,下辈子的事儿她咋知道?
林秀依旧淡淡的看着她,“要是我们冤枉了你,那我们也可以发誓,要是冤枉了奶奶你,这辈子、下辈子为奴为婢,当一世乞丐受人驱逐如何?”
“你”
“七丫头,这发誓咋能随便发?”林大心有愧疚,又在林丰的暗示下,到底站了出来,喊了声严氏,“娘,你看”就把银子还给她们吧?
“老大!”
“当家的,”严氏姑侄几乎同时出声,严氏打断了林大的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慢半拍的小严氏扯了扯他的衣角,不让他再出声。
可是这一出又一出的,旁的人哪里还看不清楚?
林秀丫头敢发誓,严家婶子可是不敢的。
眼见到了这个地步,严氏也不嚎了,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直接开始耍赖了,“老娘就是用了又咋的,朱云娘嫁给了我老林家,那这嫁妆就合该是我老林家的,想要回去,没门。”
前朝是有规定,这嫁妆本来是属于出嫁女的,但谁让前朝都灭了呢,她就是用了,谁又敢说她半句?
她就是打定了主意,知道朱氏几个奈何不了她。
林康拦着要开口的林秀,上前了一步,深深的看了一眼依着门廊嘲弄着他们的严氏,又看了看她身后那躲着的半个脑袋瓜,深吸了一口气,“爹,我娘嫁到林家这么多年,无论天晴下雨从来没有偷懒过一日,她人咋样你最是清楚不过,奶奶要撵我们走我们认,但我娘该得的你也应该还给她。”
他不吵不闹,平平淡淡的说着,说得林二心里也升起了淡淡的愧疚。
夫妻快二十载,突然休妻,他心里也不是不难受的,只是,他不敢不听娘的。
“多好的小子啊,你瞧这康哥的谈吐,啧啧,真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
可惜了投生在这林家里头,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林秀扬声道:“哥,你同他们讲啥理,他们要是不把娘的嫁妆银子拿来,咱们就赖着不走!”
“对!”连一直没吭声的林娟都气得大声说了出来。
在林家人眼里,突然出声的林娟对他们并没啥妨碍,就跟那纸老虎一样,但林秀那小蹄子可不一般,这可是个小泼妇,只怕不扔点肉,她是不会走的。
严氏踌蹴着。
她舍不得。哪怕一个子。
“村长来了。”
“族老爷来了。”
人群里突然传了两声话,随后,林村长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走了过来,不悦的板着脸,“闹啥呢这是,这年里年节的,有啥不能好生商量?”
他们一到,林家当家的老爷子这才走了出来,满脸的不好意思:“劳烦村长和族老跑这一趟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让你们见笑了,见笑了。”
村长冷哼一声,朝里头走,“都在外头做啥?还不快进来!”
他心道,既然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咋还闹得满村人都知道了,这时逢年节下,正是喜庆的时候,林家就出了这么一摊子事,真是触霉头得很,亏得这林老二一把年纪了,做事可真不厚道。
有了村长和族长做见证,朱氏几个也跟着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