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再见
秦军扎营放哨都是有规制要求的，通常像这种中军安营的地方，斥候至少撒出去十里地开外了。
而此时赵征一行人所在的地方，也仅仅只不过是距离中军大营的大门不足一里之地。
赵征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眼死死地盯着侯准，不敢错过一丝一毫。他胯下的马儿似乎感受到了他紧张矛盾的心理，跟着不安地来回倒腾了几下马蹄，随后就被苏木臧巴拉住了。
苏木臧巴拉住马儿后，贴着脸摸了摸马匹，以示安抚。
远处，侯准被最后一道明哨拦住了。
“烦请通禀，圣驾驾临。”
侯准掏出一块铜牌在哨兵面前晃了晃，躬身朗声说道。
哨兵见到铜牌心中一惊，不敢怠慢，赶紧前去通禀。侯准便站在门前等待。
少倾，军营大门大开，一身戎装的苏毅龙行虎步地走了出来。
他三两步跑到赵征马前，恭敬地行礼。
“末将苏毅，参见陛下！”
赵征居高临下，只能看到苏毅的后脑勺。并不能看清苏毅的表情变化。
苏毅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以玄色头绳捆扎。原先那一头灰色的头发，此时已经变成了全白。
这让赵征有些不敢置信，他险些以为苏毅掌握了什么神秘的染发技术了。
苏毅今年五十九，再过几天恰好是苏毅的寿辰。一个五十九岁的将领，头发花白，赵征觉得不过分，但眼前这样全白了，就有些令人吃惊了！
更何况从两鬓处可以看出，苏毅的发量也在明显减少。
“苏将军免礼吧。”
赵征说着，在苏木臧巴的搀扶下跳下了马。苏毅口中谢过后起身。
“苏毅啊苏毅，你怎的成这般模样了？屡次传递军情也不知道跟朕说一声。”
赵征半是埋怨半是感叹的说着，与苏毅一同走进了军营。
“陛下，末将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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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毅并没有过多的解释，转而说到
“伪秦赵荡已亡，张四忠、陆平等人已经陷入混战，不知我大秦何时出兵？”
赵征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苏将军驻扎洛州，可知淮南道江南道百姓情况？”
“回陛下，臣略知一二。百姓因天灾水患，田地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可谓人间惨景。”
赵征嘴角下撇，不甚唏嘘道
“朕前段时间去了淮南道扬州府。你可知扬州府成了什么样子？”
“扬州府百万子民竞相互食，朕到扬州城的时候，只剩下不足一百人。不足一百人呐！”
“扬州府府尹不堪重负，整个人都疯了，扬州城剩下的百姓没有一个不是吃人过来的。”
说着，赵征拽过了苏木臧巴指了指。
“这孩子据他母亲说是唯一一个没有吃人肉的扬州百姓。这孩子本是杭州府尹的长子。杭州府尹被治下百姓吃了，他就随着他祖父、母亲跟兄弟逃难到了扬州城。后来扬州府尹疯了，他们一家也只剩下他、他母亲与他祖父三人。他母亲将他托付给朕以后，便触柱自尽了。”
“据侯准说，在扬州城后面，有一座人骨铸就的大坝，挡住了从长江流出来的洪水，保住了扬州城的苟延残喘，不被淹没。”
“朕原本也在等着赵荡死亡，赵荡一死，便是我秦军收复南方之日。可是朕这一路走来突然发现，打天下容易，养天下难啊。”
赵征感慨着，众人已经来到中军大帐，进入大帐后一次落座，赵征继续说道
“把南方打下来容易，可眼下朕的大秦还养不活这么些人啊。朕不能让朕治下的子民出现食人的惨剧。”
“因此，眼下虽然是个好的收复南方的时机，但咱们只能忍痛错过了。”
其实赵征根本不需要这么向苏毅解释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苏毅心中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沉默地点着头，赵征感叹，他跟着感叹，赵征悲痛，他跟着悲痛。
“北边儿的情况也不大好。穆勒张权联名上的奏章，北蛮的攻势一年比一年猛烈了。”
“西北方审身亡，还有旬氏出来收拾烂摊子，虽暂时不会骚扰我大秦，但也不会分崩离析陷入内乱。”
“西楚萧璜已经大权在握，不过西楚一向不足为虑，他们只敢在背后耍耍阴谋。正面战场上，从来没打赢过。”
“眼下虽然是最好的收复南方的战机，但大秦养不起南方啊。”
赵征继续感叹。苏毅跟着感叹。
赵征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后，忽然笑着说道
“好了。你已经连续几年没有见过家人了，上次朕东征，你也是只在徐州匆匆见了两面便北上了。正好这次朕南下，把你的家人都带来了。你们一家人说说话吧，朕就不打扰了。”
说着，赵征便站起身来，谢绝了苏毅的挽留，带着其他人出了大帐。
恭送赵征离开，苏于氏再也忍不住，她猛地站起身来扑入了苏毅的怀抱。
苏毅一把抱住苏于氏，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好了。这是在军营，好了。”
好一会儿，苏于氏这才松开他。
苏毅拍了拍苏于氏的手背，越过她走到了苏哲的面前。
面对着自己的父亲，苏哲吓得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还不等苏毅开口，便主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苏毅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这个儿子，半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就因为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某家不得不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跟陛下对着干。哼！”
苏于氏扶着苏毅坐回了原位，自己陪坐在一旁。
苏于氏是个聪明的女人，可不管她再如何聪明，他也终究只是个女人。
她希望夫君、儿子平安无事，她希望一家喜乐。
可他的夫君是大秦兵部尚书，是赫赫有名的苏帅，她的儿子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眼下大秦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她的夫君年近花甲，还不得不披挂上阵，她的儿子更是做出了谋反这等惊天骇闻的大事儿。
她这几日可谓是战战兢兢心力交瘁，如今终于见到了家里的顶梁柱主心骨，万般委屈一股脑涌了上来。让她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