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发生后警察进行刑事侦查时问过他,和钟娟是不是认识,有没有深的交往。他记得当时告诉警察,最深的交往就是他和康隆、钟娟一起吃过饭。在预审阶段的一次讯问中,警察老庞在一番东拉西扯后突然问他,对钟娟有没有好感?当时他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说,好感是必然的,钟娟长得漂亮,他也希望有这样一位女朋友。紧接着老庞追问他是否嫉恨康隆?他说有过这样的时候,希望康隆身边这个女朋友吹了,和他一样等着什么人给他介绍,像他一样为穿什么衣服去见别人介绍的女朋友费尽心思。
罗维戈被法院定罪以后没有提出上诉,老庞在送他到外地去劳改之前与他见了一面。他对罗维戈说,如果是故意杀害的康隆,罗维戈就太狡猾了。许多人不相信罗维戈是过失杀人。这个案件让一家子人晴天霹雳,让一家子人长久地生活在痛苦里,你没有见到康隆的小女朋友哭的样子。老庞摇了摇头。
罗维戈就是没有去想钟娟的痛苦,甚至在老庞说了以后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他想象不出钟娟哭的样子,印象一直是过去和康隆在一起时她笑嘻嘻的样子。钟娟很快会有新的男朋友,在新的男朋友身边也还笑嘻嘻的,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女朋友,她会在我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后,过一段时间和我彻底分手,当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罗维戈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了:“钟娟,我告诉你关于康隆枪案的真相吧。”钟娟说:“我不要听。”
罗维戈之所以要说,是他觉得钟娟和吴安平的接触说明她还在寻找事情的真相,直到有一天当他知道钟娟竟然为他离婚了,才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
事前唯一的迹象就是她曾经问过他,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条件的人结婚,罗维戈随口说:“有你这样的就行,就心满意足了。”
钟娟因为这句话回去就闹离婚了。她说她老公鞠安贵不得不同意,他们的夫妻生活早就完蛋了。鞠安贵由于常年酗酒而酒精中毒,有一个小时不喝酒,手就不停地抖……
钟娟说下岗工人买断工龄,她买断了婚姻,给了鞠安贵十万元,这么一大笔钱有一半是和娘家人借的。钱都给了鞠安贵当教师的妹妹,她没有孩子,由她负责抚养儿子。鞠安贵说他会把房子卖了,住到养老院去,喝酒喝到死,谁也不要管。
罗维戈觉得这么一个结果很残酷。钟娟说她当时嫁鞠安贵就是一个悲剧的开始,也很残酷。有一句话罗维戈不敢说,那就是如果康隆不死,她和他结了婚会是什么样子。
“不管怎么说,我们两个人到不了一起。我不想把过去的事弄得再复杂起来。”罗维戈直言不讳地对钟娟说。
钟娟说:“我都离婚了。”罗维戈说:“你离婚与我无关,又不是我要你离婚的。”
钟娟说:“好,你以后不要靠我。从今往后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啦!”
10.回到小说的结尾
钟娟真的不再来了。罗维戈发现自己开始想她。
成天待在家里的他有一天忽然觉得无异于过去坐牢的日子,只不过没有人看守他。这样问题更大,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听不到什么人在他面前说话。
罗维戈非常想找一个人说说话。以至于有一天他母亲突然问到钟娟,他也不再反感和不耐烦了。他母亲奇怪钟娟怎么一连许多天不来了,说:“我天天在外面打麻将是为了给你们方便,你以为我喜欢天天在外面打麻将呀?我知道她来得勤,隔一天就会来一次。我闻得到她留在我们家里的味道。”
罗维戈说,是他不让那个女人来的,因为那个女人离了婚要嫁给他。他母亲说:“这不是正好,你怎么把到嘴的一块肉吐了?”他说:“什么肉不肉的,这个女人曾经是康隆的女朋友。”他母亲说:“这又有什么关系,你和康隆的账都结清了。他死了,你也吃了苦。再说,她虽然做过康隆的对象,都已经和别人结过婚,等于回过炉了。”
罗维戈头直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母亲问他是不是心中有鬼,还说她觉得罗维戈能够娶到这样的“半边身子”很不错了。“半边身子”多少有点鄙夷的意思。在他面前说,明显有不看好他、让他将就一点的意思。说到心中有鬼,难道她也怀疑康隆的死不是那么一回事?
罗维戈找出吴安平写的那篇小说,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他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要把全文背下来。
按理说,背这篇不算长的小说对于罗维戈来说不是难事,可他就是背不下来,总是被情节纠缠着,一段文字会让他想起一大堆的事情。想背这篇小说本来没有目的,背的过程中倒是让他觉得,只有摆脱了小说里的情节,不再有联想,把这篇小说当着完全虚构的东西,他才能够真正平静下来。他也发现,从劳改农场回来以后其实一点也没有平静过,本该去回避的东西却使劲地去接近。为什么呢?
罗维戈约吴安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吴安平说就知道罗维戈要找他。
吴安平说:“你真的不要在意我小说里写的,你不要对号入座,也不要指责我无中生有。”罗维戈笑笑,给他点红茶。吴安平说他现在喝咖啡了,而且要清咖,不加伴侣不加糖的那种。罗维戈不惊讶,叫服务员做一杯清咖来。
喝上清咖的吴安平一句话也没有,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嘬咖啡到嘴里。
罗维戈告诉吴安平,他在背那篇小说。吴安平抬眼看了看他,说要背到倒背如流的地步才有用。罗维戈感觉到这个蹩脚的作家在字斟句酌,他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回来后总是在接触过去的人和事,按理说,我应该避开那些,忘掉那些才是。为什么呢?”
吴安平说:“过去别人怀疑你,现在你自己怀疑自己。这就是原因。”罗维戈苦笑了一下,说:“或许有道理。”他建议吴安平将那篇小说扩写一下,特别是结尾,写另外一种结果。
“什么结果?”吴安平兴奋起来,饶有兴致地要罗维戈说下去。罗维戈说:“你可以写仲凤在许双格坐牢回来以后离了婚,她要嫁给许双格。为什么呢?许双格回来后仲凤的生活发生了变化。”
“不合理。这是不可能的。”吴安平说。
“什么都有可能。”罗维戈说,“许双格的举动出乎你的预料,他竟然娶了她。”
吴安平一口喝完了咖啡,一字一顿地说:“那么你就很愚蠢。”
两天后罗维戈知道了吴安平的妹妹和钟娟是初中同学。
第三天钟娟来罗维戈家找他,恰巧他不在。
罗维戈回来时见到钟娟在和他母亲说什么。钟娟的脸转过来时,他看到她泪流满面。他径直回了房间。
钟娟立即跟了进来,罗维戈说:“没想到你会哭,会哭成这个样子。你赶紧擦一下脸。”钟娟说:“现在你看到了。你的心真是太狠了。”
罗维戈还想躲闪一下,说:“怎么这么说我?”
钟娟说吴安平又找了她。罗维戈竟然一下子感到不安:“他又怎么了?”
“他告诉了我你们见面的事情。”钟娟说。
11.结尾或许是开头
罗维戈对钟娟说:“结婚以前,我想对你说说康隆的事,就是枪案的事。”
钟娟慌忙堵罗维戈的嘴,她说她知道,让他什么也不要说了。
他们两个人结婚的时候没有操办,一桌酒席也没有请。吴安平出于某种目的,到高沙市电视台替他们点了歌。其实,他不这么做,高沙市也会街谈巷议,把约十年前的这桩案件重提出来添油加醋。凶杀加**足以编造出一些离奇的故事来。
罗维戈由于不怎么出门,他根本听不到这些。至于钟娟听回来说到他耳边,他一笑了之。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他安慰钟娟,又像是安慰自己。因为钟娟总是看到他自言自语。
结婚后,一直在资助罗维戈的舅舅告诫说,他能救急但不会救穷。罗维戈也想做事情,就在市公安局车管所边上租了一间门脸房,卖从深圳一家公司进的汽车卫星定位仪。新鲜东西都能赚到钱,但时间不会长。罗维戈也合计着其他的事情,譬如与人合作开一家旅行社什么的。
钟娟怀孕了。体形更胖的她有点心虚,说生了孩子后一定更不像人形。罗维戈起初想不到安慰她,也不会。一阵子里,钟娟的情绪十分不稳定,经常发无名的火。她经常盘问他是不是真的爱她。
罗维戈总是说:“我不爱你与你结婚干什么?”
钟娟这么做也有她的理由,她说:“我嫁的人必须爱我,这一点也不过分。”
有一次钟娟逼着罗维戈讲劳改时的情况,问他在里面想过女人没有,想的谁?罗维戈说想的是她。这是句实话,但她怎么也不相信。
钟娟一把抱住罗维戈说:“告诉我,你是因为爱我而做了那件事,现在你仍然是爱我的。”
罗维戈大惑不解地问:“我做了哪件事?”钟娟不说了。
待罗维戈上了洗手间回来,钟娟说:“我知道你是因为我而杀了康隆。”
罗维戈的脸色变了:“没有的事,你不要自作多情。”
钟娟央求他:“你就哄哄我,说就是的又怎么样?”罗维戈说:“我们结婚前我要对你说,是要重申一下,我真的不是有意害了康隆。你不让我说……”
罗维戈突然想起什么,气急败坏地拉钟娟起床,在枕头、被套里面、床单下面搜了一遍。再拿起钟娟的包,里里外外查了一遍。
钟娟说:“你不要找了,没有你怀疑的录音机。即使你做了那样的事情,我也不会计较你,你是我丈夫,康隆算什么?警察当年一个劲地问我,你是不是也看上我了,我什么也没有讲。”
罗维戈说:“你很可怕!”
钟娟说:“可怕的是我现在怀疑了,你是不是真的爱我。”
见罗维戈低着头。她大喊一声:“罗维戈,吴安平一直想欺负我,你敢不敢去找他算账?”
罗维戈从厨房里拿来菜刀,在钟娟面前亮了亮,找一张报纸包了夹在腋下出去了。
一会儿,他转了回来,将菜刀咣当一声扔在桌上,“你真的要我去杀人啊?!我算看清了,我是你什么人呀?我是你丈夫。俗话说‘家有贤妻,丈夫在外不惹横祸。’你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