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亲侄女生产,太后的态度自然非同一般,刚一接到消息,她就急煎煎地来到碧波殿中,定要亲眼看着那孩子出世。
此刻她坐在正殿一张檀木窄椅上,听着里间一声声叫唤,眉头不禁越蹙越紧,连喝了两盏凉茶,还是无法解去心头的燥郁之气。
伏姑姑在一旁深劝,“太后放心,淑妃娘娘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事的。”她心中却不这样想,一样打鼓得厉害:别人不知道,她们慈颐宫却最清楚不过的,太医几番来报,贾淑妃有孕在身却情志不舒,胎气屡有浮动,能否保到安然生产尚是未知之数。千百种药材喂着,总算到了今日,但这最后一关,却也是最险要的一步。
侍女们端着水盆进进出出,里头俱是鲜红一片,秋雁在过道上来回调度,忙个没完。
忽见春莺挥舞着两条繁芜冗赘的袖子自外头跑来,太后便叫住她:“哀家命你将皇帝请来,人呢?”
春莺胆怯地垂下头,“陛下在太仪殿同诸位大臣商议正事,料想分不开身,奴婢不敢打扰。”
太后待要发火,想到不是生气的时候,只得摆了摆手,无奈道:“罢了,你去帮秋雁的忙罢。”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胖大的接生嬷嬷从里间钻出来,欢喜地跪下,“恭喜太后,贺喜太后,淑妃娘娘产下了一位小皇子。”
太后提了许久的心总算放下来,脸上绷起的皱纹也舒展了,她拉起伏姑姑的手,两个人笑容满面地对视。
总算她还记得侄女,向那嬷嬷问道:“淑妃如何?”
接生嬷嬷立刻低下头,脸上的喜气也收敛起来,却不敢作声。
太后便知不好,沉下脸道:“哀家进去瞧瞧。”一拱身钻进帘子,嬷嬷们也不敢拦着。
才生完孩子的女人照例会有点虚弱,可是贾柔鸾的脸色虚弱到惨淡的地步,她简直可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太后从侄女的脸上看到身上,贾柔鸾的上半身尽管衣衫松散,下半身却用一条锦被严严盖住。太后正要掀开看看伤势,贾柔鸾松松拽住她的手,恳求般地摇了摇头。
锦被的边缘已被血洇湿,用不着细看,可知贾柔鸾已大出血。
这样子是救不活了。太后眼中老泪纵横,还是放弃查看的念头,她得顾及侄女最后的体面。
太后有意避免视线触及那滩血渍,坐在床边强笑道:“柔鸾,你为哀家诞下皇孙,功劳不小,可是看你这样憔悴,得好好调养着,女人生产后更要精心看顾,不然老来会多病多痛,哀家当年就是生和嘉的时候失于保养,所以如今身子骨也不结实,你可不能像哀家一样。”
贾柔鸾的黑发汗湿了贴在两鬓,苍白的唇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似一朵在晚风中摇曳不定的小花,“太后不必说这些话来宽慰臣妾,臣妾自己的身子臣妾自己知道,活是活不成了,好在临死前还能见太后一面,臣妾已心满意足。姨母,这些年辛苦您了,若非您时常看觑,臣妾未必能支撑到今日。”
太后颇为伤感,“咱们一家子,说这些话做什么。你母亲去得早,临走将你托付给哀家,哀家若不照顾你,还有谁肯费这个心?”
贾柔鸾使了个眼色,秋雁识趣地领着众人出去,自己也跟着离开,顺势将门掩上。贾柔鸾方道:“姨母,既然您当初愿意答应臣妾母亲看顾臣妾,那么如今臣妾也照样提出请求……”
她留恋地看着那扇阖上的木门,虽则小皇子已被抱出去了,她的目光仍幽幽不散,“臣妾的孩子幼失其母,少不得劳动太后您,臣妾知道,陛下一定会为他寻一位尽心的养母,但无论如何,臣妾能信任的只有姨母您……”
太后心疼得直掉眼泪,落在手背上也顾不得揩去,连声道:“你放心,哀家自不会容人欺侮了他去。不止哀家,越儿也不是那等没心肝的人,怎么说这也是他的亲生子……”
贾柔鸾轻轻道:“可惜,这孩子并非陛下的。”
太后脸色微变,“你说什么?你疯了!”
贾柔鸾虽身上乏力,仍强撑着在床上磕了三个头,单薄的衣衫愈显得形骨伶仃,好像那衣裳里只是一个空壳。
太后忙拉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贾柔鸾坚持磕完,方起身道:“臣妾没疯,事已至此,臣妾不敢再欺瞒太后——”她深吸一口气,“这个孩子的确并非陛下亲生。”
太后茫然问道:“那是谁的?”
贾柔鸾穿过太后头上的发髻珠饰,一直看向窗外——产房不能透风,那几扇碧纱窗被关得死死的,一眼望不到边,只有一片悠悠翠色。她的声音平板得如死水深潭,“是肃亲王的。”
太后完全愣住,心中更如乱麻交错,她烦恼地开口:“你……你们怎么……”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真正说出这个秘密,贾柔鸾反觉轻松了些,她眼中是视死如归的漠然,“臣妾平生所做的错事不止这一件,然这是臣妾错得最厉害的一回,可是臣妾并不后悔,太后要打要杀,臣妾都甘心承受。如今肃亲王已去,臣妾也很快去陪他,这是我们两个罪人应有的下场。可是这个孩子……”她总算有了一丝眷眷深情,“他真真无辜,还望太后不要迁怒于他。”
太后默然良久,终于起身向外走去。贾柔鸾则仍旧痴痴地倚靠在枕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者什么也不必想——很快,这人间的一切都将与她了无瓜葛,她所有的荣耀、富贵、感情,都将化为尘灰散去。
黄昏的太阳还未完全坠下,碧波殿就传来了贾淑妃病逝的消息。她竟连一天都没挨过去。
太后对五皇子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拗,她坚持要自己取名——萧越也只好由她。太后为这个孩子取名为“悦”,萧悦,似乎冒着与萧越同音的冲突,她也要保证这孩子一生平安喜乐,虽然她脸上毫无喜色。
太后对萧悦的关怀不可谓不无微不至,她将其安置在慈颐宫的寝殿中,日夜贴身照顾。萧越提出为皇五子寻一位养母时,太后一口回绝,她定要亲力亲为,其他人她一概放心不下。
厉兰妡自然乐得清闲,养孩子本就吃力,养别人的孩子更加不讨好。当时她手里握着一把玉蜀黍,意态悠闲地逗弄金丝笼中的画眉鸟儿,耳里听得兰妩说:“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这样日夜辛苦,把自己也累垮了,才呼喇喇请了好几位太医看诊,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呢!”
厉兰妡连孝心都懒得表示,轻嗤一声,“咱们又不是没有出力,陛下还亲自挑了十几个乳母,比本宫的几个孩子加起来还多,奈何太后偏不领情,咱们有什么法子?”
兰妩笑道:“不知是否因为贾淑妃的缘故,太后对五皇子格外疼惜些,旁人再比不过他。”
恐怕不止因为这个……厉兰妡仍旧逗弄着鸟儿,心思却神游物外,她是知道些首尾的,虽然疑心还未坐实,不过瞧贾柔鸾生前的模样,的确有几分古怪,她只是懒得查究罢了。
忽听外间来报:“李公公到了。”
厉兰妡忙命请进来,一面满面春风地笑道:“公公怎么这般有空,竟亲自来寒舍?”
李忠笑道:“陛下让奴才转告娘娘,说待会儿会来用膳,还有几样菜色要专门嘱咐娘娘。”
他那双老奸巨猾的眼儿滴溜溜一转,厉兰妡立刻心领神会,“公公快请坐。”又吩咐兰妩,“你下去沏壶好茶来,要滚滚儿的。”
屏退了余人,厉兰妡道:“公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本宫这里没什么忌讳。”
“奴才是个直人,不晓得卖关子,只因偶然听得一事,觉得有必要知会娘娘。”李忠飞快地觑了她一眼,“昨儿奴才陪陛下去慈颐宫看望太后,顺便见了见五皇子,谁知就听太后向皇上提起,要立五皇子为太子。”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似乎想知道厉兰妡有什么反应。厉兰妡脸上却殊无变化,连睫毛都未颤动一下,“那陛下的意思呢?”
“此事太过突兀,陛下自然不会轻易应允,只说自己尚处而立之年,无需忧心国本,如此支吾了过去。”李忠会心地道,“且娘娘也知道,陛下心中总是属意娘娘膝下的几个皇子,不过——太后那性子可不是好相与的,娘娘可得早作准备呀!”
“难为公公肯告诉本宫这些。”厉兰妡勉强挤出一笑,握在袖里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其实她一点也不意外:宫中大局已定,太后老了,不会永远得势,李忠自然得寻一个牢固的靠山。
她意外的只是太后这样着急,着急到把她的几个孩子全不放在眼中,好像只有萧悦是她的孙儿,迫不及待地为他铺平道路。
“应该的,应该的。”李忠连声道喏离去。
兰妩端了茶盏进来,客人已经走了。她见厉兰妡面色不快,咦道:“李公公跟娘娘说了什么?”
厉兰妡将那番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她。
兰妩听了也生气,“从来立太子都讲究立嫡立长,再不济也得立贤,五皇子哪一样沾了边?他还未长成,贤字更谈不上,太后娘娘真是魔怔了,这么早早地提起国本一事,不知是打量谁不好过?”
论理做奴才的不该谈论主子的是非,何况千尊万贵的太后?可是厉兰妡听着痛快,也懒得纠正她,反跟着道:“谁说不是呢?”
“那娘娘现在该怎么办?莫非就这样忍着么?”
厉兰妡的心胸从来称不上宽广,说睚眦必报都不为过,“太后不让我好过,我当然也不会让她老人家称心如意。”
何况,她手里还握着一招杀手锏呢。厉兰妡吩咐道:“本宫许久不见甄侧妃了,你去传本宫的口谕,命她进宫罢。”
厉兰妡此前在丞相府说的并非假话,她的确在私下接济甄玉环——萧池一死,追债的个个闻风而至,只怪他平日太胡来,仗着自己皇亲的身份,花钱没个成算,只苦了府中的姬妾,哪怕变卖了许多东西,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何况有许多东西不好变卖。
甄玉环自然不好进宫讨要,倒是厉兰妡闻听一二,以赏赐之名,行周济之实,又命兰妩私下送了一大包银子过去——倒不完全为了收买人心,甄玉环当初嫁给萧池,虽然是自己情愿,总归由厉兰妡设计,这一点她分得很清,因此心上抱愧。
出嫁之后,甄玉环和厉兰妡的关系一直不错,由此更好上十分,虽然厉兰妡夺了她姊姊的贵妃之位,甄玉环决不记恨,说不定还有些巴结的打算——她与甄玉瑾并非一母同胞,情分当然也有限。
甄玉环嗅着袅袅茶香,美丽的面容在氤氲白气中有些模糊——经历了许多年,经历了许多事,她的面目自然不及当初那般美艳,甚至由于婚姻的不幸有些憔悴,可是那股风姿还是足显动人。
她已不见当初丰腴,连手指都纤细了,甄玉环蜷起茶杯,殷殷笑道:“贵妃娘娘这里的茶是顶好的,喝过便再忘不掉。”
“什么大事!”厉兰妡笑道,“甄妃若是喜欢,本宫命人送几斤去府里,保准甄妃喝几月就腻了。”
“倒用不着许多,不过——”甄玉环放下茶杯,露出疑问的姿态,“娘娘找臣妇进宫,究竟有何事?”
她不是傻瓜,当然不会以为厉兰妡只是叫她喝茶的。
厉兰妡含笑抿了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借肃亲王从前的书信一观。”她不想浪费时间,索性直来直去。
甄玉环的眼瞪得老大,那意思分明在猜测她的用心。
“甄妃放心,本宫知道这要求提得突兀,甚至近乎无礼,但本宫确有自己的用意,不止如此,也与甄妃的后半生相关。”厉兰妡婉转瞅她一眼,“甄妃总不会以为本宫想害你吧?”
的确,厉兰妡除了在她最初的婚姻上动过手脚,其余时候倒真是对她很好,何况,如今的她还有什么值得人害的?甄玉环思量一回,也便坦白道:“娘娘要多少?”
“全部。”厉兰妡灵活地转着手中的茶杯,“尤其是关于贾淑妃的,本宫全部都要。”
她相信当时甄玉环脸上一定是愕然的。
甄玉环只知道贾柔鸾是萧池的表妹,其他的倒没有多想,不过厉兰妡的话显然催动了她的疑心,她使出十二分的劲头,翻箱倒柜地寻找萧池散落的书信,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
她一定事先看过一遍。当她将一沓折皱的信纸递到厉兰妡手中时,脸色极为难看,“娘娘是否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
“本宫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甄妃的下半生有靠了。”厉兰妡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接过她手中的信纸,转身轻盈地离去。
慈颐宫中,太后头上绑着束带,两太阳穴上贴着烤化了的膏药,模样显得有几分滑稽,人也比先前憔悴,全没了从前高高在上的气派。她有气无力地靠着墙,枕着一个粟米壳枕头——里头据说装了薏苡仁等解头痛的草药——两眼直盯着床边的伏姑姑,怕她看孩子不到家,反而摔着。
伏姑姑将萧悦抱在怀里轻轻颠着,姿势虽不及太后那般纯熟,倒也似模似样。孩子就快睡熟了。
忽见厉兰妡穿着淡黄色的衣裙翩跹而至,恍若阳光将一室照亮,晃得人睁不开眼。
自打她成了贵妃,伏姑姑对她倒不敢不恭敬,只是眼下抱着孩子,却不好鞠躬,只能勉强屈了一膝,算作行礼。
太后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你来做什么?”她本就不喜厉兰妡,看她穿着这样艳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心中更是恶感倍增,说话也毫不客气。
厉兰妡的胆子却越发渐长,连婆婆的话都敢装作没听见,不加理会。她径自走到伏姑姑身前,伸手道:“让本宫来抱,你出去罢。”
伏姑姑不敢应话,讪讪道:“娘娘,这不大好吧……”
厉兰妡的性子却极厉害,她劈手将伏姑姑怀中的孩子夺过,叱道:“出去!”
太后早已支起半身,怒目圆睁,“厉兰妡,你这是做什么?”
厉兰妡似乎仍未将她放在眼里,见伏姑姑仍站着不动,喝道:“本宫让你出去,没听见吗?”
大约她的眼神太过凶狠,伏姑姑吃她吓住,连滚带爬地出去,不知是哪根筋错了位,竟还顺手将门掩上。
太后见属下这般没用,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只能冲着厉兰妡开火:“你这个女人疯了不成,竟敢在哀家这里耀武扬威的!你是否想哀家将越儿叫来,让他狠狠教训你一顿?”
厉兰妡嫣然一笑,“母后要叫只管叫去,臣妾倒很想知道,陛下到底会听谁的。”
这是摆明了炫耀皇帝对她的宠爱,太后气得嘴唇簌簌发抖,脖子上的青筋都快露出来了,“好啊,哀家果然没看错,你果然是个毒妇!可惜越儿瞎了眼,怎么瞧上你,真是引狼入室!”
“是啊,臣妾是狼,臣妾怀中何尝不是一匹小狼呢?太后娘娘不照样引狼入室么?”厉兰妡逗弄着怀中婴孩圆润的脸颊,说也奇怪,这孩子经历方才的颠簸,仍睡得十分安稳,许是她抱孩子的经验足够丰富,“太后娘娘脂油蒙了心,还想着立这匹小狼为太子呢!”
“你满嘴里胡唚的什么!”太后斥道,眼看孙子在厉兰妡怀中睡得那么香,不禁感到一种被背叛的失落。她很快联想到其中的关窍,冷笑道:“这话哀家只跟皇帝说过,你如何得知?是了,必定是李忠那个老贼通风报信,你也真是厉害,皇帝身边的人个个都叫你收买了!”
“臣妾再厉害又哪里比得过太后呢?”厉兰妡若无其事地抚弄萧悦头顶的胎发,“就连贾淑妃和肃亲王所生的孽子,太后娘娘都有本事供成凤子龙孙,还要立其为太子,比起这样的重罪,臣妾不过收买几个宫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胡说什么?”太后脸色剧变,气焰却不及方才那般嚣张了。
“我胡说?臣妾是否胡说,太后娘娘心中有数。”厉兰妡轻嗤一声,“太后娘娘明知其事,不仅为之隐瞒,还想着变本加厉,太子之位就那么有趣么?”
犯了罪的人没一个愿意甘心认罪,太后明知她说这话自然有备而来,却仍梗着脖子,脸也憋红了:“无凭无据的,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太后娘娘要凭据是么?那好,臣妾这就让您看看。”厉兰妡掏出怀中那一匝信纸,轻飘飘地一扔,纷纷扬扬落了满床,“这些可都是肃亲王同贾淑妃暗通款曲的书信,里头更是有一封写得清清楚楚,贾淑妃腹中之子正是肃亲王的骨肉,太后娘娘还想嘴硬么?”
只消提起一封信稍稍一看,太后的脸色立刻就白了——是近乎死人的那种惨白。她自然认得出来,上面正是萧池的笔迹,准确无误。她的嘴唇无意识地张阖,像一只蛙死后的震颤,给人以挣扎的绝望感。
厉兰妡几乎在以藐视的眼光俯看她,“事到如今,太后娘娘总没话说了么?臣妾本不想逼迫至此,是太后娘娘您贪心不足,有了皇子的身份,还想要太子的地位,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臣妾知道您疼惜肃王与淑妃,这孩子失了怙恃,您所以偏疼他些,可肃王淑妃是您的亲眷,陛下就不是您的亲生骨肉么,您忍心这样欺瞒他?”
太后的眼皮微微阖上,整个人委顿下去,一点儿气势也不见了,“你想要怎么样?”
厉兰妡理直气壮地说,“臣妾不忍见陛下如此受骗,不过太后娘娘若实在有苦衷,臣妾这里倒有一个折中的法子。五皇子终究是肃亲王的骨血,不如由太后娘娘亲自提出,将五皇子过继肃亲王一脉,横竖甄侧妃没有子嗣,自然会好好待他,太后娘娘也无需忧心日后东窗事发,如此不是皆大欢喜么?”
太后眼里透出锐利的冷芒,她冷笑道:“说来说去,你只是不愿悦儿夺了你孩子的太子之位。”
“太后娘娘要怎么想都随意,臣妾不过提个建议,母后若是不情愿就算了。”厉兰妡轻轻瞟了她一眼,“只是臣妾不惯撒谎,回头陛下问起,臣妾只好实话实说了。”
她眼里含着恶意的调皮,那是比明狠更难对付的。
如今主客易势,太后已完完全全处于劣势。手下败将是没资格谈条件的,太后颓然道:“罢了,哀家都听你的。”
“如此甚好,臣妾早就知道,母后是最疼臣妾的。”厉兰妡得了便宜还卖乖,更让那病床上的老婆子气不打一处来。她轻捷地提着裙摆上前,将那些散落的信件拾掇起,仍旧珍而珍之地塞到怀里,接着便转身告退,“五皇子出嗣的旨意一下来,这些信件即刻会被焚毁,臣妾保证陛下永远不会见着。”
临走前,她甚至装模作样地鞠了一躬,太后看在眼里,差点吐血。她盯着厉兰妡的背影,死命道:“厉兰妡,你这样对待哀家,自己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厉兰妡微微侧首,神情愈见明媚,“太后这话错了,所谓祸害遗千年,臣妾没准会比您还长寿呢!”
她拐着弯骂人的功夫着实厉害,连修炼多年的太后也招架不住,她抚着胸口,觉得自己急需一盏安神茶定定精神。
厉兰妡走出慈颐宫老远,还听到后头连声喊“伏娇、伏娇!”她想太后这回被气得不轻,伏姑姑大约得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安抚她的神经。
欺负病人固然是不齿的行为,可是厉兰妡觉得着实痛快,受了她这么多年的气,也该一报还一报了。尤其是这一回,太后被她捏住了把柄,连还击都不能。只可怜萧越,始终被蒙在鼓里,不过,谁说这对他不是一件好事呢?
厉兰妡望着高渺的天空,这些年的妃嫔死的死,离的离,剩下的已没几个,后宫从未有现在这份冷清与安静。
该走的总是要走的,该留的也留不住,厉兰妡很少念及身后事,她只是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皇后之位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