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满就这样静静的漂浮在屋子的角落里,看着他疼痛,看着他隐忍,看着他一声不吭的熬过这漫长的一分一秒,一种无处遁性的疼痛,顺着心底蔓延开来,一下下击打在她跳动的心脏上。
猛然之间,她看见窗外站着一个少女,静静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一双闪着疼痛的眼,正在跟随着地上因疼痛翻滚着的刘默,而慢慢移动着。
花月满对那个少女太过熟悉,熟悉到少女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她都知道是在表达着什么意思。
不是因为那个少女是她曾经的闺蜜,她的玩伴,她的知己,只因那个少女就是她曾经的自己……
她总是在想,刘默是个完全没心的男人,不痛不伤,永远强大如斯,可岂不知,原来刘默不是不会痛,只是她早已遗忘了他疼痛的姿态。
眼睛忽然酸胀的难受,她再是忍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窗里窗外,两双眸,四行泪,无声无息的滚过了她儿时和此时的面庞。
记忆,如洪流一般涌进大脑,花月满终于想起,往后的时间里,瑶蓝帝真的每月个都会派人给刘默送来一颗黑鸠,让刘默年复一年的经历着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可是刘默,到底是熬过来了,没有一滴眼泪,没有一声痛吟,没有一次求饶。
噬心般得疼痛再次清晰的传遍全身,花月满幽幽的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熟悉的帐子,她知道自己总算是醒了。
“娘娘,您总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了!”跪在床榻边的七巧,开心的欢呼。
花月满扯了扯唇角,示意给她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又疼又累的不想说话,强忍着没完没了在身体里叫嚣的疼痛,尽量让自己保持深呼吸。
她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造什么孽了,梦里心疼,梦外身疼,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回忆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事情,但她却每次总是能梦见刘默那阴人。
“吱嘎……”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秦知茹缓缓迈步走了进来。
“秦夫人您来……了……”
七巧见来人是秦知茹,赶紧站起了身子,可本是笑脸相迎的她,却在看见秦知茹手里,那被月光晃照的锃亮的藤条时,吓得一愣。
哪有人来看望别人的时候,手里拎着藤条的?
这……
“娘,娘娘……”七巧拉了拉花月满的袖子,小脸已经白了,“秦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啊?”
花月满扫了一眼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藤条,忍着疼痛扯出了一丝笑:“七巧,你先出去。”
七巧愣了愣,看了看自家的娘娘,又看了看越走越近的秦知茹,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门口走了去。
秦知茹站定在床榻边上,一张早已花容不再的面颊,在月色下倍感凄凉与可怖,一双饱经风霜的眼,满是苍凉的怨念。
她无声的看着床榻上的花月满,慢慢握紧了手中的藤条。
此时花月满满头冷汗的躺在床榻上,发丝凌乱,面无血色,双唇早已干裂的迸出血丝,可这些的这些,在秦知茹的眼里统统都是看不见的。
猛地,她扬起了手中的藤条,完全不加控制的朝着花月满的腰身抽了下去,“啪!”的一声重响,是皮开肉绽的声音。
花月满只觉得腰身一凉,紧接着,阴红的鲜血便渗透了衣衫。
刚刚走到门口的七巧,惊见这一幕,脚下一软,差点没瘫倒在地上,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手握藤条的秦知茹,猛地咬了咬牙又跑了回来。
“您当真就看不见娘娘难受么?”她伸手想要抢夺秦知茹手里的藤条,“娘娘都这样了,您怎能还忍心下得去手?”
秦知茹一把推开七巧,通红的眼睛也是闪出了泪光:“她是我生出来的,我打她就是天经地义的!这世上什么都不是属于我的,但她永远都是我的!”
七巧被推得撞在了桌脚上,明明疼的钻心,却还是再次冲了过来,可还没等她再开口,便是被花月满给呵斥住了。
“七巧!这里没有你的事,出去!”花月满疼的连呼吸都喘,伸手死死捏住自己的胸口,想要克制住这要命的疼痛,可只是徒劳。
七巧被吓得一个激灵,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娘娘……”她眼泪穿成串的往下落,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奴婢是心疼您啊!”
“我知道……”花月满对着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转眼又朝着冷着脸的秦知茹看了去,“可她说的没错,就算全世界都背离她,我永远都要唤她一声娘亲。”
秦知茹失望透顶的笑了:“你还知道你是我生出来的?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她说着,再次扬起了手中的藤条,“现在你翅膀硬了,有了祈天太子爷撑腰了,再不需要看着我脸色了是么?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了是么?”
这么多年,每当秦知茹动手的时候,花月满永远都是静默的,永远都是默默承受的,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任由秦知茹发泄的生活。
现在也是一样,秦知茹疯了似的不停地挥舞着藤条,而她却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七巧站在一边又急又气,可是碍于花月满刚刚的交代,她又不敢上前阻止秦知茹,眼看着花月满的衣衫上已经鲜红一片,她再是忍不住的扑了过去,整个人压在了花月满的身上。
花月满本来就疼,如今被这么一压,差点没断气,看着趴在自己身上哭成泪人的七巧,饶是疼的生不如死,却还是无奈的笑了。
“我都这样了,你还来压我,真怕我死不了么……”她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温柔的擦掉了七巧面颊上的泪珠。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七巧感觉自己的心尖都跟着疼了起来,泪水更是止不住的往下落,声音颤的乱了音调。
“娘娘……奴婢没本事,但奴婢多少还是能帮着您分担一些疼痛的。”她伸手,死死的抱住了身下的花月满,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
傻丫头……
花月满叹了口气,猛地翻身将七巧压在了身子下面,这是她的孽障,又何须让别人帮着分担?
七巧呆愣,傻傻的望着保护自己的花月满:“娘娘,您……”
花月满明明疼的都快忘记自己叫啥了,却还是对着她眨了下眼睛:“七巧,若是连你都被打的下不了床,谁又来伺候我?乖乖的别动,一会就熬过去了。”
她一手搂住七巧的腰身,一手拖住七巧的后脑,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窝在花月满怀里的七巧,感觉到每一下藤条落下时候,花月满那不自觉绷紧的身子,咬唇泪奔,嚎啕大哭。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娘娘,您真的不用这么坚强,想哭就哭出来,别再这样假装微笑了,看着您那强撑起来的笑容,奴婢真的是太疼了……
“啪啪啪……啪啪啪……”一下接着一下的藤条,不停的落在花月满的腰上,腿上,后背上,秦知茹越是打越是生气,越打越是悲凉。
“花月满,我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祈天的太子爷早晚都是要三妻四妾的,既然便宜了外人,为何不能让你的表妹妹和三妹妹沾个光?我平常都是怎么教导你的?别和府里的人争抢,凡事以别人为先,只有这样,你爹爹才会觉得你懂事,才会觉得我教导有方!”
“如今真是翅膀硬了,也学会吃里爬外了,你以为祈天的太子爷又会宠你多久?”
花月满在秦知茹的咒骂中,一直愣愣的看着身侧墙面上那斑驳的‘正’字,干涩的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
说实话,她并没有觉得那藤条落在皮肉上的滋味有多疼,一是因为她早已习惯了,二是因为现在蛊毒牵扯着神经的痛,远远盖过了这**上的疼。
“你哑巴了?没听见我说的话么?”秦知茹猛地将手中的藤条,朝着花月满的后脑抽了去。
“啪!”的一声炸响在耳边,花月满控制住的浑身一颤,眼前一阵的天旋地转,耳朵嗡嗡的想个不停,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七巧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花月满慢慢松了力道,诧异的挣扎出她的怀抱,却猛地见两行鲜血,顺着她的耳朵缓缓低落在了自己的面颊上。
“娘娘——!”七巧这次是真的被吓坏了,转眼怒瞪着秦知茹,“你真的是要打死我家娘娘才肯罢休吗?”
秦知茹自是也没想到花月满的耳朵会流血,迷茫的摇了摇头:“不会的,阿满很抗打的,不会这么不禁打的。”
七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娘亲,一向傻白傻白的她都想冲上去挠人了。
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拉回到了胸前,七巧一愣,只见花月满皱着眉摇了摇头,随后对着秦知茹淡淡的笑了:“还能听得见东西,想来确实没那么严重,不知道娘亲……可还是要继续?”
七巧惊得浑身一颤:“娘娘您疯了?”都流血了还没事?
秦知茹颤抖的再次举起了藤条,指着花月满:“你真的想要气死我不成?”
“怎么会?我一直希望您能笑,哪怕是我即将不能再陪伴在您的身边。”花月满笑着摇头,“满墙的正字只剩下了那角落里的一笔,曾经您每打我一次,我便在墙上画下一笔,而每画下一笔,我都会和自己说,只要正字写满了墙,那么我欠你的养育之恩也算是还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