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个许宁垣,武试排了个末位,但到底也算是当上了武举人了。”
“他?”谭青玄颇有些惊讶,回想起来莫不是日丁大壮英雄救美,林嫣儿芳心暗许了?
这事儿可真是蹊跷。林嫣儿自小被她英雄救美了那么多回,也不见对她感恩戴德。怎么丁大壮救她一次,她就沦陷了。回头遇到丁大壮,她定要问一问。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谭青玄抱着胳膊道:“是想起了些什么。不过缘分这种事情也说不准,只是林嫣儿不一向想要入宫为妃,怎会轻易改变?她娘亲能同意么?”
“她娘亲自然不同意,愣是逼着她入宫选秀去了。如今秀女们都入住储秀宫待选了。听说她在宫里成日以泪洗面,每天也不施粉黛,很是憔悴。”
谭青玄唏嘘不已。丁大壮那边想必也不好过。遇到她,尚且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过去也就轻描淡写地过去了。可接二连三这么折腾,也不知道大壮幼小的心灵受不受得了。
说话间,马车来到了翰林院。谭青玄和宋齐钰一同走了进去,领路的人将他们带到了翰林院的翰墨阁。那里有着黎国最全面的藏书,号称收尽天下藏书。
这一点谭青玄颇为赞同,毕竟她写的话本子,隔年就能在书架上寻到了。
进了翰墨阁,两人拾级而上。在三层见到了江阁老的身影。
他站在一个梯子上,手中正握着一只卷轴发愣。谭青玄上前拜道:“下官拜见江阁老。”
宋齐钰也在一旁跟着拜了拜。
江阁老从梯子上下来,谭青玄连忙伸手去扶。这手一伸,江阁老便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伤。他简单问询了两句,谭青玄只说是蹭的。江阁老也没追问,只是嘱托她小心一些。
“这里没有外人,你还叫我伯父吧。”
“这......这怕是差了辈分。”
江阁老捋着胡须笑道:“我与你爹是莫逆之交,你唤我一声伯父也无妨。当年废太子还唤老夫一声大哥呢——”
谭青玄和宋齐钰皆是一怔,两人面面相觑。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敢这样光明正大地提到废太子。那位造了反的太子就像是黎国的一块刚结痂的疤。轻轻一碰,便要流出血来。
江阁老摆了摆手:“前尘往事,不提也罢。”他将那卷轴递给了谭青玄,“阿玄呐,你就要成为王妃了。原本有些事不必让你知晓,但既然你已经牵涉其中,还是多知道些好。”
谭青玄看着手中的卷轴,上面赫然刻了一个“风”字。她心下一咯噔,连忙道:“其实我以前想了解此事,都是因为八王爷。如今......如今与他一切明朗了,这般重要的东西,便不必再看了吧?”
江阁老笑了笑:“你呀,还什么都不知道。你把这卷宗带给你爹,他会告诉你一切的。”
谭青玄闻言,也不再推托,便将卷轴塞进了袖子里。江阁老低头看着她,眉目间的皱纹里都是慈祥。
她收好卷轴,向江阁老拜了一拜,这才起身离去。但临行前,江阁老却留下了宋齐钰。
谭青玄出了文渊阁,没走几步便遇到了之前的同僚。这一众同僚与她颇为生疏,一来男女有别,二来也是因为她闲散惯了。
但见了她,大约都是知晓了她的婚事,纷纷上来道了喜。这样的场景是极难见到的。寻常女子要出嫁前都会乖乖待在闺阁之中绣绣花,准备准备新嫁衣。要道喜也是向她爹爹道喜。
所以众人一面道喜,一面觉得这情形十分怪异。谭青玄写就的那些个稿件,都是送到这里来由众人审阅的。有些过了,有些没过。所以聊了两句,话题便扯到了这件事上。
“谭大人,距离上一次送书稿过来,大约已经是两三个月了。关于八王爷的事情才写到了八王爷十五岁,什么时候更新书稿啊?”一名官员拢着袖子凑过来问道。
谭青玄支支吾吾道:“这不最近事儿忙,还......还没来得及写么。你放心,今后写书稿想必是便利了许多。可以增删许多的细节。”
其实谭青玄已经写了泰半,只是实在有失偏颇。怕是要推翻重写。
一众官员立刻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人群中忽然有人道:“啧啧啧,都说谭家为求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谭大人居然为了写史,而做到这般地步。这求真务实的态度,真是教人钦佩。”
谭青玄转过头去,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脸。这不是冯状元么?!
“你怎么在这里?”
“本官不才,殿试上得了皇上钦点。如今正好顶替了孙思喆的位子。”
谭青玄皱了皱眉头。孙思喆是从四品的官员,又兼任言官。这冯状元一来便担了这么重要的职位,可见皇上对他的重用。
冯状元拢着袖子走了过来,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我竟不知,文渊阁竟然闲散到了这般地步。大家都聚拢在此处,可是要抓些瓜子磕一磕?”
一众官员连忙作鸟兽散,只余下谭青玄和冯状元站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
“谭姑娘。我最近翻阅卷宗,好像与突厥使臣做通译之事,之前也是我们文渊阁的人做的。你可有看过那些记录?”
谭青玄不知道冯状元为什么忽然跟她提起突厥,便负手道:“是我们文渊阁的人一直在做通译。但具体是谁,还得问江阁老。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冯状元冷笑了一声:“有什么问题?全都是问题!根本驴唇不对马嘴。真不知道那通译是不是买的官,写的都是些浑话。”
“哦?怎样的浑话?”
“就好比宫宴之上,突厥人那般桀骜不驯。最后被写得战战兢兢胆小如鼠。”
“唉,文案记录向来如此。要塑造黎国的光辉形象,只能以蛮夷的无礼粗鄙来反衬。”
“可这也不能胡来!还有阿史那邪——”提到阿史那邪,冯状元瞧了谭青玄一眼,却又止住了。
他不止住还好,这般欲言又止,让谭青玄忍不住心下琢磨了起来。莫非那日宫中的事情,他也知道了?
不可能吧,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
“总之我今日向陛下举荐了你,等你大婚过后,和谈也要进入最后的关头。到时候你便来当这个通译。”
谭青玄错愕地看着他:“我——我这不合适吧?八王爷在那边跟突厥人和谈,我跟在后面记。这......这自古都没有过的!”
“黎国开国以来不也没有女官么。既然谭姑娘你还在文渊阁供职,这上司的安排,也总是要听的。”
谭青玄咬了咬牙,这姓冯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上都准奏了,她也只能接了这桩子事。
冯状元达成了目的,又寒暄了几句讨酒喝之类的话,便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儿走了。仔细听来,竟然是《十八摸》!这小子真是真人不露相。
谭青玄背着手回了家中,本想着将那卷宗给她爹。可谭公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近来都不在府中。
她索性好生休整了几日,等着八王爷从军营回来给她递信。
可一连数日,军营也没有音讯。倒是宋齐钰递了帖子来,说是约她凤麟阁小叙。一同前来的应该还有江飞廉等人。
照理说谭青玄此刻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宋齐钰就要远行了,以后只怕见不了几面了。于是谭青玄收拾妥当,便带着扶摇出了门。
凤麟阁的雅间着实是风雅,曲径通幽的尽头,竹林掩映之下,一扇幽窗若隐若现。谭青玄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屋子里乌压压坐了好些人。江飞廉,宋齐钰,段若承和蓝珏四人都是谭青玄相熟的,此外还有那个无处不在的冯状元。他正竖起耳朵,入神地听着江飞廉和段若承一唱一和地讲着京城的秘辛。
不巧,这秘辛的主人正是谭青玄本人。
“你都不知道,她那个黑虎掏心有多厉害。自那以后,我看到鸡爪猫爪,都觉得胸口隐隐作痛。”段若承说着揉了揉心口,“所以说啊,这娶妻还得娶个温柔的。像八王爷,那武艺高强的,自然是不怕。可咱们吃不消啊,老宋,你说是不是?”
说话间,谭青玄已经走到了段若承的背后。江飞廉猛地抬头瞧见了谭青玄,顿时连滚带爬让了开来。段若承身子一僵,顿时面如死灰。
谭青玄冷笑了一声:“回想起来,黑虎掏心这一招我已经许久没用过了。段大哥,要不要再寻回童年的感觉啊?”
段若承干笑了一声:“青玄妹妹,你......你要是想打,我绝对没有一句怨言。但是殴打朝廷命官......”
谭青玄怔了怔:“怎么,吏部的文书都下来了?”
江飞廉笑道:“是啊,全都下来了。所以这今日啊,就是为了庆祝咱们一同出仕。”
谭青玄也顾不得去恐吓段若承了,连忙跪坐在案子旁,高兴道:“那你们都在什么地方供职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