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青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是普通的树林,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不解道:“你看什么?”
排骨精颤抖着伸出手,指了指一株大树道:“那......那棵树,我们方才见过的......”
谭青玄四下瞧了瞧,顿时慌了手脚。这地方确实来过。这就意味着——她们迷路了!!
她欲哭无泪地靠在了树干上:“怎么会这样?”
排骨精环顾了一下四周,嘟嚷道:“谁让你当时挟持我进这树林的,不然我早跟我爹碰面了。”
“你是跟你爹碰面了,我能有好果子吃么?”谭青玄瞪了他一眼,手里的刀泄愤般剁了剁脚下的泥,“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小白眼狼,我就该把你丢路边,让突厥人把你抓起来当人质威胁你爹。”
排骨精怔了怔,转头看向谭青玄。她还在沉浸在迷路的沮丧之中,正唉声叹气。排骨精想了想,觉得自己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儿。何况她也算是救了他,爹爹教过他,做人要知恩图报。
便别别扭扭地走上前去,含混道:“你别着急了,等白天再找路吧。我们现在找个傍水的地方休息一晚。”
“这树林里哪有水?”
“我听到水流声了。”
谭青玄凝神侧耳倾听,森林里万籁俱寂。她可以听到她和排骨精的呼吸声,却根本听不到水流声。于是将信将疑看着他。
“你......你别不信。我......我从小就能听声辩位,耳朵可灵了。”
如今这情况,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谭青玄只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道:“信你一回。带路吧。”
排骨精咧嘴笑了起来,昂首走在前方。也不知是不是放下了戒备,开始跟谭青玄搭起了话:“对了,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平白跑到这荒郊野岭的?”
“什么叫荒郊野岭,我走的可是官道。谁能想到突厥人会在官道上行苟且之事,谁又能想到大白天会在官道上遇到一群寡廉鲜耻的山匪?”
排骨精转过头,不满道:“我爹和叔叔伯伯才不是寡廉鲜耻,而是......而是效仿八王爷。”
谭青玄一顿,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八王爷的名号。
“这......这跟八王爷有什么关系?”谭青玄此刻有些遗憾,若是带了纸笔便好了。
“这就要追溯到好多年前了,那时候我还不记事。是我爹讲的。”排骨精走着走着跟谭青玄并了
排。他身形瘦小,比谭青玄还要矮上几分。
“我爹说,当年八王爷路过临安县。我们山头发展正盛,官府扬言要攻打山寨。他听说了之后,就单枪匹马来山头前挑衅。我爹听过八王爷的名讳,二伯还存有他的画像。据说三两银子买的,非常贵。”
市面上流传的三两银子的画像,那应该就是谭青玄的手笔。只是他二伯一个男人,存另一个男人的画像,这是什么道理?
“所以,当爹爹和二伯在后山凝碧池中看到八王爷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他。那真叫是气度非凡。面对我爹爹和二伯等几十个绿林好汉,丝毫没有惧色。反而还优哉游哉地泡在池水中。”
谭青玄皱了皱眉头,心道,难道不是八王爷独自一人沐浴的时候,不幸撞上了这群山匪?
“后来,他便赤膊迎战。一个人打那么多个人,还一点不吃亏。爹爹和叔伯们和他大战了三天三夜,杀得难解难分。爹爹说,这也叫不打不相识。后来八王爷胸怀大度,给我爹指了一条明路。就独自一人下山去了,朝廷果然也没再来骚扰我们。”
“什么明路?”谭青玄听这孩子的话,觉得有些含混。
“我爹说,他起初打架的时候挺厉害的。后来和他们称兄道弟之后,就变得特别斯文。说话也文绉绉的,听都听不懂。不过爹爹后来弄明白了,他这是劝我们明哲保身,不要涸泽而渔。”
“什么意思?”
“就是不要太明目张胆,要控制山寨的人数和下山抢夺的次数。避开和朝廷正面冲突,才能隐藏好自己。”
谭青玄撇了撇嘴,临安县志可不是这么记载的。这八王爷打得一手好太极,其实分明是个浑水摸鱼的老泥鳅。多方欺瞒,还让人觉得他很伟大。
正说话间,谭青玄听到了水流的声音。排骨精加快了脚步,拨开草丛。谭青玄跟了上去,从草丛里钻出来。果然见到了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四周没有遮挡,河流穿过丛林,寂静地流向远方。
她不由得惊叹道:“你这耳朵果然是好,这样隐蔽的地方也能找到!”
排骨精嘴角翘起,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那可不,我能听到百米外一片树叶落地的声音。”
两人说着走到了池边,河岸边是一片鹅卵石地,走起路来脚下并不舒适。好在秋天,两边的枯树枝很多。排骨精默不作声地捡了一些回来,熟练地生起了火。
谭青玄提着那把刀,已经是精疲力竭。排骨精似乎是在野外长大的,十分熟练地去河里捞了两条鱼上来。
谭青玄迷迷糊糊在温暖的火堆旁要睡过去,忽然闻到一阵鱼的香气,便又打起了精神。循着味道靠近了排骨精,她咽了口口水道:“你可真厉害,还能下水捕鱼。”
“那是。别说是捕鱼,就天上的鸟,我也能用弹弓射下来。”他说着摸了摸身上,这一摸就摸到了自己的肋骨。排骨精不由得打了个喷嚏,这才意识到冷。
谭青玄凑近了他,排骨精瞥了她一眼,嫌弃道:“你身上脏兮兮的,别靠近我。”
她低头看了看,果然衣服上都是灰。这还不算,手一摸,脸上也都是灰尘。因为长久的赶路,汗水和这些尘土黏在一起,十分狼狈。
谭青玄站起身走到了河岸边,单膝跪地俯身捧起了一捧水泼在脸上。索性衣服是脏了,便挑了干净些的地方擦了擦脸。
排骨精一直注视着她,他发现她走过去的时候忘了带刀。于是排骨精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一手握着烤鱼,一手抓住了那把朴刀。毕竟兵器在别人手里,总是危险的。
何况这个女人欺压了他一路,他总要报仇。于是白骨精握着刀,悄无声息地绕到了谭青玄的身后,想要吓她一吓。
谭青玄擦干净了脸,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去看排骨精,却正对上他挥起的利刃。月光折射着冰冷的光辉,谭青玄吓了一跳,一个重心不稳倒在了河水之中。
排骨精却忽然顿住了。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洗干净面庞的女子,忽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原来她说突厥小王子要掳走她,所言不虚!换做是他,也会想把她掳回去当压寨夫人!
谭青玄不知道排骨精心中已经百转千回,忙不迭转身要逃。排骨精连忙叫住了她:“我给你把这鱼片成片儿可好?”
她甚至一僵,狐疑地看着排骨精。他一脸讨好地蹲下身,哈巴狗一样憨笑着:“这鱼刺多,我给你片好了,你可以直接吃。”
“好......好啊......”谭青玄看着排骨精,只觉得他跟管仁十分相似。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如今想来,她遇到的男子个个都是这般模样。
管仁如此,排骨精如此,就连陛下也是如此。唯独是宋齐钰,永远都是那副欠抽的样子,十几年没变过。
排骨精手起刀落,那条鱼被片得七零八落,全都落在了一片洗干净的叶子上。排骨精捧着这片叶子,献宝一般捧到了谭青玄的面前。
她接了过来,道了声谢。正要大快朵颐,却见排骨精正眼巴巴看着她,便道:“那你不吃么?”
排骨精又从一旁拎出一条鱼,串在木棍上:“你先吃,我有的吃呢。”
谭青玄这才高高兴兴吃了起来。她饿的厉害,此刻吃到了这烤鱼,只觉得齿颊留香。
经过这半日的相处。谭青玄看着火光,觉得世事很奇妙。分明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敌对的人。患难与共之后,竟然可以一起坐下来吃烤鱼。
排骨精也看着谭青玄,心中暗自感慨。京城的姑娘就是漂亮,爹爹一直不让他进城。还说城里的女人都是恶婆娘,原来是诓他的。眼前这个姑娘,泼辣的时候是真泼辣。可是此刻乖巧地叼着鱼片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白狸。
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自己未来的压寨夫人连哄带骗地拐回去......
而此刻,京城之中。管仁正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闲晃。扶摇拢着袖子看着他,这人果然是厚脸皮。在小姐面前还装一装,如今小姐走了,就生龙活虎起来了。
他还翻看了小姐案头的那本《文心雕龙》。那可是小姐从陛下那里借来的,不可轻易损毁。
管仁只看了一页,忽然瞥见了书下压着一张纸。他抽出那张宣纸,赫然见到自己的画像跃然纸
上。唯独是一双眼睛还未着墨,他嘴角牵起了一丝笑意。
忽然间,门外一个小丫鬟软糯的声音通禀,说是车夫回来了。扶摇一惊,连忙赶了出去。管仁思忖了一下,车夫回来了,也就意味着阿玄也要回来了。
他赶忙脱掉外衣,继续装他的扶风弱柳。躺下没多久,门帘掀开,走进来的却是扶摇。
她失魂落魄地闯了进来,对管仁道:“管公子,小姐她——她——”
管仁坐直了身子,面色沉了下来:“她怎么了?”
“她被山匪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