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姑娘。久闻你博学多才,在下一直想寻一本书。可是寻遍了京城也没能找到,不知姑娘可否帮忙?”管仁垂眸看着她。
“寻书?”谭青玄想了想,“正巧,我今日会去崇文书馆。那里什么书都有,你若是无事,可随我一同前往。我去帮你找找。”
“如此,便多谢姑娘。”管仁整饬了一下衣衫,便跟在了谭青玄的身旁。临行前顺手取了那荷包,塞进了袖子里。
两人一同出了别苑,扶摇正叉着腰训那小厮。那小厮翻着白眼根本不搭理她。
见了小姐出来,扶摇连忙走上前。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管仁身上,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管仁走在前方,谭青玄落后了一步。
扶摇小声道:“小姐,这就是那个管公子吗?”
“是啊。怎么了?”
“天呐。这是不是小姐曾念过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扶摇激动道。
谭青玄上下打量了管仁一眼,不由得颔首道:“他是当得起这句话。不过你这丫头,别的记不住,这倒是记得清。”
管仁走在前方,这些话一字不落听在耳朵里。嘴角不由得牵起了一丝笑意。
一行人到了崇文书馆。扶摇向来坐不住,谭青玄便放她自己到街上玩儿去了。管仁随谭青玄进了门,扫地的大爷瞧了瞧谭青玄,又看了看她身旁的人。忽然笑道:“姑娘今日身边怎么换了个人?那宋公子呢?”
“八成是醉在哪出温柔乡了。”谭青玄停下了脚步,问老张道,“张叔,锦娘今日来了么?”
“没来。姑娘寻她有事?”
谭青玄指了指管仁道:“管公子想寻一本书,锦娘不是管理书册的么。想必找她更容易些。不过也罢,我自己也能找。”
老张的笑意更深了:“原来这位公子也是爱读书的人,跟小姐可真是登对。”
谭青玄笑道:“张叔你又胡说。宋齐钰来,你可也是这么说的。不说了,我们去寻书了。”说罢带着管仁便进了书馆。
两人站在一排排书架前,谭青玄回身看着管仁道:“你要寻什么书?”
管仁沉吟了片刻道:“其实书名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其中有一句,“丹青初炳而后渝,文章岁久而弥光。其余便都不记得了。”
谭青玄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了,你要找的是《文心雕龙》。这本书我也喜欢,不过......”
“怎么了?”
“不过我从崇文书馆借回家中了。如今崇文书馆里可能寻不着,要不我改日带给你?”
“无妨,我也只是闲暇时想看一看。不急。”管仁温声道。
谭青玄还以为他要找什么冷门的书,没想到这么快有了着落。但管仁也不急着回去,而是跟着她一起上了五楼。
眼见着满屋子乱糟糟的书目,管仁忍不住问道:“这些书,都是你看的?”
谭青玄收拾出了一个角落,头也不抬道:“是啊。圣上不是命我编纂黎国当朝各世家的史籍么。
这一阵子我每日都在此处翻阅典籍。只是——”她顿了顿,摆了一张小小的蒲团在那堆书之中,“此处拥挤,委屈管公子了。”
管仁和善地晃了晃衣袖道:“无妨。”说着走了过去,坐在了那蒲团上。
谭青玄也落了座,可是看向管仁的时候才发现,她收拾的那个角落是在是太小了。管仁虽然看起来清瘦,可身形很高大。他坐在那蒲团上,只能蜷着腿,看起来十分委屈。
但这管公子脾气也真是好,丝毫不觉得委屈。反而究竟拿了一本书来看。那么高大的身形蜷缩在其中,很是乖巧。
谭青玄舒展了一下四肢道:“管公子,我翻阅典籍的时候容易入迷。照顾不周,还请见谅。”
管仁摆了摆手:“姑娘请便,不必顾虑在下。”
她笑了笑,便低了头去翻阅起了昨日还未看完的典籍。那是她叔父此前编纂的朝堂记录,将每日早朝时候的大臣们的言谈记录下来。
谭青玄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就忘记了管仁的存在。她看书看得自在了,便向后靠在后面的书上,一条腿毫无形象地架在了书桌上。一条胳膊托着腮,一边看还一边傻乐。
看一会儿,又拿笔在纸上记几句。
管仁取了一本小册子瞧了瞧,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京城逸事见闻录。他翻了开来,发现里面是一个个的小故事。短小精悍,却十分有意思。
书香之中,两人便各自沉浸在书海之中。静谧的上午时光,便在这无言中度过。
管仁看得入神,忽然听到了谭青玄叫骂了一声:“他娘的,都是些马屁精!”
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谭青玄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屋子里还有人。她慌忙端正好坐姿,轻轻咳嗽了一声:“管......管公子还在啊。见笑了。”
管仁忍着笑意道:“谭姑娘这是看到了什么?为何如此生气?”
谭青玄放下了那卷书,指着其中一页道:“你看这里。八王爷在朝堂上说的话,还不都是些囫囵话,谁不会讲。可是这些大人,一个个逢迎拍马,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一点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了!”
“我看看。”管仁起身坐到了谭青玄的身旁,凑过去瞧了瞧。
谭青玄让开了身边的位置,两人挤在一处看那一卷书。
她翻到另一页:“你看这里。八王爷不就是主持了一场祭天大典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朝堂上个个都是为他请赏的。都已经是王爷了,封地还那么大,还要赏什么?”
“可不是。真是小题大做。”管仁附和道。
“这些就罢了。最近的这里,突厥的阿史那骨前来议和。言谈间说什么,只知八王爷,不知天子。这叫什么话?!我们陛下那也是文韬武略,年纪轻轻就亲了政。颁布了多少轻徭薄赋的法令,才有如今的风调雨顺。阿史那骨这些蛮夷,只知道打仗,根本不懂什么叫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听你这话,倒是对八王爷颇多微词。”管仁忍不住道。
“可不是么。我跟他的梁子,不比你的夺妻之恨浅。”谭青玄忿忿道。
管仁咳嗽了一声,干笑道:“此事不提也罢。”
谭青玄点了点头:“也是,这是你的伤心事,咱不提了。而且大丈夫何患无妻,京城中品貌端庄的女子多了去了!”
“话是如此,到底也是伤心事,一时间难以释怀。唯独是你这里,才能有片刻的安宁。”管仁顿了顿,偏过头看着谭青玄,“我可否以后常来此处?”说着又指了指那个蒲团,“我不打扰你,就在那儿坐着。也不占什么地方。”
谭青玄听他这话说得可怜,不由得生了几分怜悯。她腾出胳膊来,拍了拍管仁的肩膀:“仁兄,咱们也算是萍水相逢,有些缘分。以后你尽管来,有空帮我找找典籍就行。”
管仁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两人一同在崇文学馆待到了傍晚,这才各自回去。
走在回府的路上,扶摇忍不住追着谭青玄问道:“小姐,你真的和那个管公子一起待了一整天啊?”
“是啊。怎么了?”
“那......那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都聊什么?”
谭青玄敲了敲扶摇的脑袋:“能聊什么,就我编史籍,他在一旁看着呗。偶尔说说八王爷的坏话。”
“什么?!说——”扶摇焦急道,“小姐,你怎么能胡乱跟陌生人说这些呢。若是传出去,对谭家可是不利啊。”
“这你放心,他也说了很多八王爷的坏话。而且八王爷跟他有夺妻之仇呢!”
“夺妻之仇?他——他成婚了?”
“没有。”谭青玄止不住笑道,“你这么关心他,莫不是瞧上了他?”
扶摇顿时红了脸,跺脚道:“小姐尽拿我打趣,我哪儿能配得上管公子。而是......而是管公子一表人才。小姐就没什么想法?”
谭青玄顿了顿,仔细想了想,才道:“你是说我对他是否有意么?这怎么可能,你知道的,我心中只有我们圣上。”谭青玄说着一脸憧憬道,“咱们圣上,那真是不怒自威,成熟稳重。即便是喜欢,我也要喜欢像圣上那样的。”
扶摇将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小姐,天才刚黑。怎么你就梦上了?”
谭青玄拍掉了她的手:“想想还不行么。”
“可小姐既然喜欢,为什么三年前的选秀女又临阵脱逃了呢?”
谭青玄叹了口气,惆怅道:“原本能进宫,我也挺开心的。可是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忽然瞧见那么多的女子向宫中走去。陛下只有一个人,却要和那么多人一同分享。光是想想,便觉得受不了。我若是一心装着他,他却装着那么多的人。倒不如不要了。干脆远远看着,既然不属于我,他属于谁便也无关紧要。”
扶摇听着谭青玄的这一番话,似懂非懂。她不明白,帝王后宫充盈,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喜欢的人,不是能日日相见便好了么?
不过转念一想,夫人也不希望小姐进宫。若是进了宫,不但埋没了小姐的才华。听闻宫中也是勾心斗角,吃人不吐骨头。小姐这心性,进去了怕是斗不过别家的小姐。
何况在宫中受宠还罢了,不受宠的妃嫔,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陛下一面。还不如小姐这般,当一个女官,见陛下还容易些。
谭青玄倒是没想那么多。眼下她最大的目标便是搜罗八王爷的黑料,狠狠记他一笔。管教他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