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纯好放下筷子,同情地看着楚惟愿,“世间美食千滋百味,居然没了品尝的兴致。每餐饭量这么小,身子迟早会被拖垮,你就不能勉强自己多吃点么?”
“我为何要勉强自己?若我尝到美食,自是会忍不住再吃一口的。我说过了,我少时对食物便尤其挑剔,不是什么我都吃得进去的。”
安纯好无奈地摇摇头,“那酒就好喝了么?你就不挑了么?”
“你尝尝。”楚惟愿递给安纯好一小杯,“这酒确实比那些菜要美味得多。”
安纯好疑惑地接过,小抿了一口,酒入喉舌是燥热辛辣的,顺着食道滑下却觉得熨烫了五脏六腑,有种想要驰聘沙场的狂野之感,让人回味无穷。渐渐味淡了,却有种万般不过灰飞烟灭,举世独剩我一人的孤寂之感。这就是楚惟愿爱这酒的原因么?世人不都是说酒可以解千愁么?怎么喝酒却喝出了愁肠?
“你酒量浅,莫要贪杯。”楚惟愿好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安纯好此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千愁万绪里,一扬脖子饮尽了杯中之物。楚惟愿夺下她的酒杯,然而晚了一步,安纯好的眼神迷蒙起来,口中却喃喃道:“你说得没错,酒果真是个好东西……”
楚惟愿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安纯好,叹了口气。“孤老伯,你酿的这孤家酒把我娘子醉倒了……”
“楚公子,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孤老儿的酒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孤老伯笑道,“我酿的孤家酒,不是人人都能醉的。尊夫人定是饮酒时想到些什么动了情,才会沉醉其中。你号称千杯不醉,不是也在我孤老儿这里栽了跟头。”
楚惟愿笑了笑,并不言语。
孤老伯一边忙活着手上的事,一边陪楚惟愿聊着:“楚公子,你放心,我这酒虽劲头大,却是没有宿头痛,明日尊夫人醒来时定是神清气爽。”
“孤老伯,你说她……呃,我娘子……她是想到了什么才会被你这酒给醉倒?”楚惟愿一边端起酒杯,一边凝视着安纯好姣好的睡颜。
“哈哈哈,这个小老儿就不知了,等尊夫人醒来你再问她吧!”孤老伯爽朗道,“你之前醉过一次,那次你想的什么?”
楚惟愿摇了摇头,喝光了杯中酒。
“酒入愁肠,免不了梦一场。这酒重情,看来尊夫人也是情深义重之人,她所思所想,应是与楚公子的点点滴滴,如此这般,才会被这酒着了道。”孤大婶笑着捶捶孤老伯,孤老伯才将自己所知给道了出来。
她所思所想的,会是我吗?楚惟愿眼中也有了迷蒙。自己也是要醉了么?
楚惟愿走上前去,打横抱起安纯好,动作却很轻柔,似乎怕惊醒了怀中可人。“孤老伯,多谢招待,在下告辞了。”
“记得下次再来,给你尝尝我的新酿!”孤老伯冲着楚惟愿背影笑骂,“你这小子,贼精,第一次着了这酒的道,醉了一整宿,以后便再也醉不了了。”
走出巷口,冷风打了个旋钻进衣袖中,楚惟愿清醒了些,为安纯好紧了紧衣衫。望着安纯好恬美的睡颜,楚惟愿眼睛里多了几分迷茫:“你心中的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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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安纯好悠悠转醒时,已置身于自己的闺房之中。自己怎么回来的?
安纯好下了床,走至窗外,看见恬儿在庭院里晾衣裳。
“小姐,你可醒来了。”恬儿瞧见安纯好支了身子撑在窗台上,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水,走到窗户边,“昨个儿可差点把恬儿吓死了。”
“怎么回事?”安纯好疑惑道。
“昨夜小姐久不归府,大家都很担心,猜测小姐会不会是出事了,雅儿正禀报侯爷,唐府的家丁便来了,说是唐小姐也还没回去,问问是不是在咱们侯府。我们这才知道,原来小姐是和唐小姐一起出去的,便想着你们两人定是去哪里贪玩了,雅儿便没急着去禀报侯爷,以免侯爷担心。大概是子时近末了吧,恬儿一进小姐房间,便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床头,吓得恬儿差点大喊出来。结果那人转过身,却是凌远王世子。是他送小姐回来的,他让我不要声张,嘱咐我第二日早晨不必唤醒你,让你好好睡一觉。结果,小姐睡到了这个时候。”
“现在什么时辰了?”
“近午时了。”
“这么晚了?”安纯好有些惊讶,“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恬儿凑过头来,悄悄问道:“昨夜小姐与世子做什么去了?”
安纯好没来由地脸一红,“没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恬儿眨着慧黠的眼睛。
安纯好赶紧转移话题,“你说悠悠昨晚也没回去?”
“你们没在一起么?”恬儿想了想,道:“后来过了那么久,唐小姐应该回去了吧。”
“也是。”安纯好暗自想着,楚东霆出征,悠悠最近心情一定很不好,有空就去她府上陪陪她。听她说,唐伯父和勋竹哥哥前几日外出谈生意了,偌大一个唐府,她连个能够谈心的人都没有。
“小姐,你看!”恬儿指着天空中俯冲而来的鹰眼。
“鹰眼!”安纯好唤了一声,鹰眼稳稳地落在了窗台上。一根红线露了出来,分明绑了字条。
安纯好抽出一看,“午时飘香楼见。”潇洒飘逸的字体,竟有些似曾相识。能调动鹰眼为其送信的,还能有谁呢?肯定是楚惟愿写的。
安纯好无奈对恬儿道:“进来为我梳洗下,简单点就好了。我一会儿要出去,晚上不必着急,我自会回来。”
“是。”
步行至熙熙攘攘的大街,安纯好远远地便看到了飘香楼的招牌。一路走过去,百姓们还兴致勃勃地聊着边疆开战的事情。安纯好本来平静的心情顷刻打乱,心烦意乱地快步往飘香楼走去。见到楚惟愿就好了,他看起来冰冷拒人千里之外,实际上却是似乎有魔力,能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自己实在是不想再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伤脑筋了!
“哎哟……”安纯好吃痛,对方却比她叫得还大声。安纯好抬头一看,却是肖旭仲。
“你干什么挡我路?”安纯好没好气道。
“姑奶奶,我停在这里叫了你几声,硬是眼睁睁看你撞了上来。你的头怎么这么硬?”肖旭仲苦哈哈的。
“你叫我做什么?”安纯好揉了揉额头。
“姑奶奶,谁又惹到你了?”肖旭仲好言好语,“我去帮你收拾他。”
安纯好斜睨着肖旭仲,“你嘴里说出的话,能信么?”
“我对谁都可以说谎话,唯独对……”声音越来越小,肖旭仲还不时抬眸偷看安纯好的脸色。
“听不清你磨叽些什么!”安纯好不耐烦地摆摆手,要从旁边走过去。
“小好,等等!”肖旭仲拉着安纯好的衣袖。
“谁准你那么叫我了?”安纯好有些愠怒,本来对肖旭仲是有了好感,但一想到他老爹不是干好事的人,竟还差点害死安淮远,心里就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窜,只能用来烧肖旭仲了。
“啊,没有,安……安小姐……”肖旭仲结结巴巴道。
“松手!”安纯好冷若冰霜,仿若回到两人最开始认识的时候。
肖旭仲苦笑着放了手,道:“我真的那么惹人讨厌吗?我以为我已经改了,你就不会再……”
安纯好看着肖旭仲一脸苦涩,心软了一瞬,道:“我没有讨厌你,你别多想。”
肖旭仲眼前一亮,语气轻快道:“那安小姐可以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吗?”
安纯好戒备道:“什么不情之请?说来听听?”
肖旭仲冲安纯好猛地一鞠躬,双手交握叠放在额前,恭恭敬敬道:“在下肖旭仲,想要拜您为师!”
“啊?”安纯好一时反应不过来。
肖旭仲维持着姿势,引来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肖旭仲,你先别拜,我不懂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安纯好问道。
“徒儿自知今日大街上拜师太过唐突,但徒儿偏是想让老百姓们做个见证。今日,我,肖旭仲,要拜您,安纯好,为师。”肖旭仲字字说得认真,铿锵有力。
安纯好越发糊涂了,“你为何要拜我为师?”
“师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教会了我做人的道理,我不拜您为师,拜谁为师?”肖旭仲依旧一副恭敬的样子。
周围百姓越聚越多,纷纷起哄让安纯好收下他。肖旭仲如此有诚意的表现,如果不收的话倒显得安纯好不近人情,也是拂了肖旭仲的面子。
安纯好略一思量,缓缓道:“要我收你也不是不行,但你必须通过我的考核。”
“什么考核?”
“为我找几样东西。”
“那还不简单!”肖旭仲爽朗大笑,“什么东西?”
安纯好微微一笑,道:“我要一两星星二两月,三两清风四两云,五两锦西城的朝霞,六两阳原城的阳光,七两笑声八两鸟啼,还有火烧的冰雹要九两,晒干的雪花要一斤。”
肖旭仲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喃喃道:“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都说了是考核了,那必是不易。”安纯好说得云淡风轻,眉宇间却是掩不住的得意。
肖旭仲咬咬牙,一字一顿:“好,我找!”
“一年为期。”
“一年就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