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安纯好才从飘香楼下来。一路顺着阶梯走,路过几桌食客,交谈声悄然入耳。
“贝勒爷,可是真威风!那可是我朝第一个受封的皇子呢!”
“那可不?贝勒爷征战回来便要娶唐家三小姐呢,三小姐貌美不说,家里还有一座金山呢!”
“可是你们瞧瞧,那……叫什么……南洲国的欧阳……什么远,被贝勒爷的手下拎着领子提出来,那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我看啊,要是投错了胎当那种皇子,还不如我们哥儿几个的生活滋润呢!”
“是啊,你看那南洲逆贼,像畜生一样关在笼子里。要是我啊,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哎哟喂……”
“你干什么!”几个胡须彪汉站起身来,怒视前方貌美却一脸冰霜的女子。
安纯好冷哼一声,看着眼前几个怒气冲冲的大汉,他们衣衫的肩部被茶水打湿了些。安纯好重重放下手中的茶壶,砸到桌面上一声闷响,道:“水是温的,算你们好运。有的人,不是你们可以随便用来嚼舌根的。”
说罢,安纯好烦躁地扬长而去。
其中一个彪汉愤然,正欲追去,被同伴拉住,“算了,我们这次是有任务在身的,不宜太过招风。那丫头倒也提点了我们,此次要谨言慎行。”
安纯好来到大街上,闲言碎语扰得心神不宁,欧阳致远此次回国异常凶险,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可以达成心愿吗?
不经意间,安纯好撞上一堵肉墙,吃痛不已。皱眉抬头看去,楚惟愿也皱眉看着她。“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
楚惟愿不说话,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安纯好。
安纯好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转移了话题,“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都这么多天了,早就好了。”
“我的药还是有用的吧?”
“你说有用就有用吧。”楚惟愿看着安纯好紧锁的眉头,问道:“心情不好?”
明摆在脸上的情绪,安纯好也不掩饰什么,也疲于应付,遂软软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楚惟愿率先走在了前面,好像笃定安纯好会跟来似的,大踏步地往前走着。
“去哪里?”
“一个好地方。”
安纯好闻言,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天黑了,但自己还不想回府,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顶多是在街上闲逛,于是跺跺脚倒也是乖乖地跟着去了。
沿着街道,一路上的小贩都陆续收摊了,但是夜市的摊子已经开始在出摊了,两边点着有亮有暗的灯火,一半热闹一半萧条。两人并肩走着,谁也不开口说话。渐渐的,摊子少了起来,人烟也稀了不少,前面的路越来越暗。“这是……”
“哟?舍得说话了?”楚惟愿带了些讽意。
“世子,这是出城的路吗?”安纯好吐吐舌头问道。
楚惟愿听她叫自己“世子”,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道:“是。”
“这么晚了,你带我出城做什么?”
楚惟愿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安纯好一眼,道:“难道你还怕我把你拐卖了不成?”
安纯好“扑哧”笑出声,眼睛偷瞟着楚惟愿,一向冷冰冰的楚世子还真是破天荒开一次玩笑。他这一本正经说笑的样子,真的让人忍俊不禁。
谈话间,两人已出了城门。
“前面不远处有座白岫山。”楚惟愿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啊?”是要去爬山的意思吗?大晚上的爬什么山啊?安纯好小声嘀咕着,还是紧紧跟在楚惟愿身后,往前走去。
安纯好从来未听说过这附近有座什么白岫山,但楚惟愿说它是个好地方,那就便是吧。幽幽的月光倾泻而下,并不明亮,眼前的路还是有些黑,看不清楚脚下。
“看得见路么?”楚惟愿好听的嗓音响起,“你现在会功夫了,目力应大有长进才是。”
安纯好一愣,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功夫?转瞬疑虑便打消了,自己之前早就在他面前露了马脚了还不自知,想到这里安纯好嘲笑了自己一声。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楚惟愿的戒备心这么不堪一击了?
“你看得清楚脚下吗?我记得你本就是有夜盲症的,晚上借着月光还可视物,现下月光不明,你……”
话音刚落,安纯好便绊了颗石头,脚下一歪,便往旁边跌去,正巧落在楚惟愿怀中。楚惟愿叹了口气,轻轻扶起安纯好,隔着袖管牵起她的手腕,往前走去。
安纯好整个人都懵懵的,楚惟愿刚刚眼睛里的东西,是温柔吗?还是自己看错了?自己的确患有夜盲症,小时候,只要不点灯,一到晚上,安纯好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后来回了侯府后,自己查医书写药方,自己医治自己,也不知哪味药起了作用,倒把自己给医好了。那一年安纯好九岁,这是她被囚禁在侯府里那么久以来,最开心的一件事。可奇怪的是,他怎么知道自己曾经患有夜盲症?
安纯好迷迷糊糊地任凭楚惟愿牵着往前走,脑子里一团浆糊。“到了!”
安纯好闻声抬头,一片较偏僻的林子出现在眼前,可以看到林子尽头有一片庞然大物,应该就是那座白岫山了吧。不高不大,也就是个小山丘吧。安纯好吁了一口气,这山还好,不消半个时辰就可以登顶了。之前还以为楚惟愿登山兴致大发,要去那种又高又陡的山头呢。
两人漫步林间,四周静谧却不诡异,反倒有些脱离尘世的安宁。林间飞舞着数不胜数闪闪发亮的萤火虫,照亮了两人脚下的路。安纯好伸出手掌,一只小小萤火虫停驻在她手指上,似乎印下轻轻一吻,然后才依依不舍地飞走。“这里的萤火虫好美啊!”
安纯好笑着往前小跑几步,楚惟愿很自然地松了手。安纯好穿梭在小小萤火虫之间,不时伸出手掌去迎接这些小精灵,“好美啊!”安纯好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好奇地打量着手上忽闪忽闪的萤火虫。忽然,一只萤火虫直直地冲安纯好手掌栽来,似乎用力过猛,尽管手掌心软软的,萤火虫还是躺在手掌上一动不动,似乎撞晕了过去。安纯好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楚惟愿将这份爽朗天真看在眼里,却不上前打扰。
许是那萤火虫缓过劲来了,悠悠飞走。安纯好收回了手掌,赞叹一声,忽提起裙角,在一片闪烁星辰中翩然起舞。在朦胧的月色下,那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似乎泛着荧光,裙裾上绣着的点点梅花似乎也有了光彩,肩若削成,腰如约素。随着瑶步微移,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回眸一笑胜星华。倾城之貌,勾人心魄;清雅绝俗,不容亵渎;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楚惟愿不由看呆了眼。隔了好一会儿,才飞身上树,摘了片叶子,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一曲渡思情。安纯好眼前一亮,随着曲调挪动着身姿,转过身来给了楚惟愿浅浅一笑,小酒窝若隐若现,一双大眼睛充满灵气,娇嫩的樱唇此刻正微微上翘着。论相貌已是绝色,但更吸引人的是她浑身散发出的灵气,仿佛那不小心坠落凡尘,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晶莹剔透,灵动脱俗。
一曲终了,两人还有些意犹未尽,安纯好却有些累了。楚惟愿微微一笑,“我们继续走吧,山上还有好地方。”
安纯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夸张道:“千年冰山融化了么?千金都难买你一笑!”
楚惟愿又笑了笑,一瞬间璀璨夺目,似乎凝聚了点点萤火,似乎夹杂着春风,和煦温暖。安纯好看入迷了,竟站在原地不动了。
楚惟愿敲了敲她的脑袋,带着些宠溺,“赶路啦!”
安纯好回神,懊恼地捶捶脑袋,自己从来不是爱好皮相之人,怎么刚刚竟被那一笑给征服了,仿佛阳光照耀在心底,清澈干净,很舒服清爽的感觉。
不多久,两人便开始了登山的征程。一路上,楚惟愿对安纯好照拂有佳,安纯好都快怀疑楚惟愿是不是转性了,怎么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冰山冷男变成了温暖体贴的……“哎哟!”
头上传来疼痛,打断了安纯好的思路。头顶传来酷酷的声音:“别胡思乱想的,看着脚下的路走!”
好,收回刚刚没有想完的话。安纯好气愤想道。
埋头走了好一会儿,两人终于到达了山顶。安纯好抬头仰望天空,可惜了,不能赏月赏星星了,天空中只是凌乱地散落几颗星星,月亮显得有些寂寥。
“下次再带你去别的地方看。”楚惟愿似乎看穿了安纯好的心思。
“别的‘好地方’吗?”安纯好笑道。
楚惟愿点点头,手指向前方,“你看前面。”
安纯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令人惊讶的是,山顶上盘踞着了一棵极大的树,盘根错节的,几乎占满了整个山头。树梢上高高挂着红色丝带,上面似乎都写着字。
“要是白日来的话,你还可以看见周边开满了姹紫嫣红的鲜花,树木上装饰着姑娘家的小玩意,倒是挺有趣的。”楚惟愿介绍道,“这棵树是许愿树。”
安纯好深深看了楚惟愿一眼,问道:“怎么想到带我来这儿?”
“下午见你时,你眉头紧锁,难道不是有烦心事吗?”楚惟愿看向安纯好,“我听说这棵许愿树挺灵的,你有什么烦恼或者愿望就对它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