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辩才无阂还都汴京
临安皇宫内殿。
赵构拿起了罗腾飞的奏章。拿起来又放了下去,反复几次,眉头都皱成了一团。收复了中原失地,确实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这还都汴京,却搅的他心神难安,愤然想道:“这临安多好,繁花似锦,远离战场。那汴京离前线如此近,万一金兵打过来,将如何是好?”
他是打从心底是不想还都的,可当前的局势却逼迫着他不能不做出决定。
大宋朝最能打的三员大将都要求还都,而且用词都比较强硬,有死谏的架势。这已经展成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了。若因此时引起了这三员大将的不满,闹了情绪,将无人替他打仗。
虽然赵构喜欢张俊、杨沂中这类识时务的人,但更加清楚的知道在大宋能打能战的还是要数罗腾飞、岳飞、韩世忠三人。
赵构此刻想的不是如何权衡利弊,然后做出正确的选择,而是在想着如何劝服罗腾飞、韩世忠,让他们收回还都汴京的想法。
也即是说从一开始。赵构就没有打算还都汴京,也不打算这么办。只是因为被罗腾飞、韩世忠、岳飞三员大将逼迫,没能下定决心而已。
实在想不出解决之策,赵构将罗腾飞的奏章放在了一旁,随手在旁边高高堆起的一层尚未批阅的奏章中,拿出一份,批阅了起来。
这是宰相王次翁的奏章,赵构粗略的看了看,不耐烦的将它丢在了一旁,低骂了一句,道:“真是一个不知干实事的混账。”
他又随手看了五份奏章,分别是参知政事孙近,太尉张俊还有大臣罗汝楫、勾龙如渊、杨愿,无一例外都被赵构不耐烦的丢到了一旁。
赵构越看越怒,看到杨愿的奏章时,火气上涌,将奏章撕成数份丢在了地上,怒道:“一个个都只知道空谈,没有一个能为朕排忧解难的。”
那六份奏章出自六个不同人之手,但意思却大体相近。零零碎碎一大推的废话,不外乎说什么,临安宝地,龙兴之处,大宋如今能够富强,只因落座龙脉所在。大宋想要恢复以往强盛,长治久安,绝不可动还都之念。
这些歪理邪说。赵构焉能不知,但他要的是能够说服罗腾飞、韩世忠、岳飞的办法,而不是这一些人人都知道说的废话。
“可恶!在朕的身旁竟然没有一个真心为朕分忧之人,这一个个的,都是废物!”
赵构沉默许久,最终又拿起一封奏章看了下去,粗略一看,冷冷一笑,道:“都是一个德xìng!”这封到不是反对还都的,而是劝说他还都。用词真切,说了许许多多,不符合实际的空话。不用说,赵构也知道,这一封奏章定是出至于主战派的人之手。
赵构正yù将奏章丢在一旁,但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他现落款竟然是枢密使王庶。
赵构眉头皱了起来,疑云暗生,这枢密使王庶不是主和派的,怎么在这里为主战派说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构沉吟片刻,命人去枢密院请枢密使王庶。
枢密院与中书门下并称二府,主管军政大权的中枢机构。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政令,出纳密命等,一直以来都是皇帝左膀右臂的机构。
因此,枢密院便是落座在皇宫附近,以便传召。
王庶很快就来到了赵构的面前面见。
赵构拿起手中的奏章,问道:“这份奏章可是爱卿所写?”
王庶见封面落款正是自己上传的那一份,点头笑道:“确实是臣写的。”
赵构问道:“这奏章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爱卿的真心话?”
王庶点头道:“确确实实是臣的真心话。”
赵构若有所指的问道:“可朕却听说,爱卿跟王相走的很近啊!”
王庶肃然道:“这个是形势所迫,但微臣绝非王相一党,也不是圣上想的那样主战。臣所考虑的一切都是为圣上,为了大宋,绝无半点私心。”
赵构心中一动,勾起了以往的回忆:这一番话,当年秦桧也说过,而且也确实这么做的。虽然秦桧执政时间不长,但确确实实帮助他解决了不少的难题。
虽然是证据确凿,但赵构始终不相信秦桧是金国内jiān,只是死无对证,他才不得已的惩处秦桧,故而在对待秦桧家属的时候,赵构仅仅只是选择了流放,而不是诛灭满门。
赵构见王庶说得斩钉截铁,不论语气神态都跟当时的秦桧大同小异,心中也升起一丝期待,问道:“爱卿且说说还都汴京对朕有何利处?”
王庶沉声道:“‘子曰: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臣下接下来的一番话,可能会有些得罪圣上,还望圣上体谅。其实,圣上在驾驭群臣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赵构眉头一挑。心中不快,但忍了下来,强颜道:“望爱卿指点。”
王庶道:“近年来圣上驾驭群臣,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打压下了主战派的气焰。主战派把持朝政,圣上失去了话语权。长此以往,必将生祸。”
赵构脸上也露丝丝微笑,自从立足临安以来,大宋主战派便将朝堂掌控,他这个皇帝也多番受制。直到张竣、赵鼎反目,主战派分裂,才让他一举反攻,重新掌握了真正的生杀大权,体会到了当皇帝的滋味。
能够灭了主战派的气焰,是赵构执政以来,自认为最值得开心的一件事情。
“但是……”王庶话音一转,道:“圣上过渡扶植主和派,却放下了当年一样的错误。圣上,请您想想,如今的主和派跟当年的主战派有何两样?他们控制了朝堂,将主战派的大臣一个个的逼走,已经渐渐的成了气候。相公的治国理念跟主和派相近,所以圣上重用主和派能够理解。但是圣上不要忘记了,我朝中大将多为主战派。其中最善战的罗腾飞、岳飞、韩世忠三员大将都是主战派的人物。还有吴玠。吴玠远在川蜀,但臣跟他共事许久,也知他的为人。他或许不像罗、岳、韩三大将一样极力主战,但心中绝对是偏向于主战的。请您想想一下,若失去了罗、岳、韩三大将,我大宋如何抵挡金兵南下?”
赵构似乎已经有所明白,但依旧辩解道:“他们三人皆是真的心腹爱将,朕待他们不薄,岂会失去他们?”
王庶长叹了一口气道:“似乎圣上还未察觉问题所在,微臣便直说了吧!自从朝中主和派掌权,在圣上的默许下。主和派不断的打压主战派,不断的排挤主战派,使得朝中主战派几乎到了覆灭的地步。可圣上想过没有,罗、岳、韩三大将一样是主战派,主战派受到这样的待遇,他们会怎么想?”
赵构的脸瞬间白了,血sè全无。
王庶续道:“他们会想,圣上如此排斥主战派,等到朝中主战派被消灭的时候,就应该轮到他们了。谁能保证,他们不心生其他想法?圣上,自古以来,文人作乱,祸及国家社稷,而武将作乱,危及天下江山啊。一直针对主战派,岂不等于一直针对罗、岳、韩三大将?他们三人虽然目前对圣上忠心耿耿,但如此下去,难保不生异样。到时候,江山堪忧啊!”
王庶跪了下来,道:“所以微臣恳请圣上还都汴京,还请圣上提拔主战派,只有如此才能安定罗、岳、韩三大将之心,使他们全心全意为我大宋效命。”
赵构走下殿来将王庶扶起,问道:“可万一主战派实力再度复苏又当如何?”
王庶笑道:“这便要看圣上的本事了,其实真正的朝政清平不是一党独大,而是双方的平衡。只要双方平衡,实力相当,圣上才最有说话的权力。到那个时候,谁也不敢得罪圣上,这样一来既可以防止主和派过于强大,威胁社稷,二来也可以安定罗、岳、韩三大将之心,正是一举两得。”
赵构点头赞道:“爱卿说的在理,其实最近朕也觉得王相有些时候过于咄咄逼人了。在这事的处理上,朕确实有些失误了。”
“但是……”赵构心事重重道:“这跟还都汴京,没有很大的相干吧!提拔主战派令双方平衡。这事情在临安也能做。”
说白了,赵构在这个时候依旧没有胆子还都汴京,去前线面对金兵。
王庶肃然道:“若仅仅只是提拔主战派令双方平衡,圣上确实没有必要还都汴京。但是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还请相公注意。”
王庶深深的看了赵构一眼,沉声道:“圣上,你的地位来路不正。”
“大胆王庶!”赵构听了王庶这话神sè剧变,放佛是被触及逆鳞的青龙一般。
赵构的地位确实来路不正。
当年金兵南下,赵构受命为河北兵马大元帅,宋廷令其率河北宋兵救援京师,但他移屯大名府,继又转移到东平府,以避敌锋,导致徽宗和钦宗为金兵俘虏北去。
金国在离开以前,册封张邦昌为皇帝,改国号大楚。但金兵前脚走后,张邦昌便将皇帝让给了赵构。
也就是说赵构的帝位不是由他父亲徽宗或者是由他哥哥钦宗传给他的,而是由外臣让给他的名不正,言不顺。
古代皇室对于继统大事看得异常重要,所以纵然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赵构也不许他人提起。
王庶说出此话,正是放了赵构的忌讳。
“圣上息怒!”王庶跪伏于地,苦求道:“圣上,请您听微臣将话说完。正是因为圣上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圣上必须表现出越徽宗和钦宗的功绩,只有这样,天下百姓才会对圣上心服口服。请您想一想,这大宋江山在徽宗、钦宗手上不过是一个满目疮痍、残破不堪的烂摊子,而圣上即位后,不但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而且还收复故土,夺回了国都汴京,这是何等的功绩,何等的荣耀?到那个时候,天下百姓只会记得大宋只有一个英明的皇帝,那便是您。纵然名不正,言不顺,那又如何?大唐皇帝李世民弑兄夺位,比之圣上的情况如何?可后世人谁不称他是明君贤主?”
赵构以露出了心动的神sè,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是他心中的一个疙瘩,若真的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是——
想起汴京离黄河防线如此接近,赵构又开始犹豫的起来,对于那个将他吓成阳痿的金国,他实在打心底的恐惧。
王庶看穿了赵构犹豫的原因,笑道:“还都汴京,对于圣上来说有百利而仅有一害。主要还是离前线太近,并不安全。不过,微臣觉得只要任命罗宣抚使镇守黄河防线,可保万全。罗宣抚使治军有方,战无不胜,即便金兵倾尽全国的兵力南下,以罗宣抚使的干略也完全有能力给圣上争取到撤退的时间。”
王庶说的巧妙,婉转的劝说着赵构,即不用触犯他惧金、恐金的xìng格弱点,也能很好的劝说赵构不必担心。
赵构心领神会,沉吟片刻,细细想着王庶今r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大笑着重新将跪伏在地上的王庶扶了起来,道:“爱卿的一番金玉良言,让朕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从今rì起,你便是朕的心腹,参知政事孙近无才无德,明rì我便在朝堂上改命你任这参知政事如何?”
参知政事又简称“参政”,是宋时期最高政务长官之一,与同平章事、枢密使、框密副使合称“宰执”,又有副相之称。
王庶感激道:“谢圣上美意,但微臣认为不妥。这孙近确实当贬,但继任的绝对不能是微臣,而应该是主战派的人物,只有这样才能安定罗、岳、韩三大将之心,并且敲山震虎,对于王次翁一等人以示jǐng戒。”
他深沉道:“微臣的职位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宋的江山社稷如何!微臣才疏学浅,能够能够担任枢密使,已经是圣上对微臣莫大的恩宠了。”
赵构满心感慨,激动的拉着王庶的手道:“看着爱卿,朕才知道什么是忠臣啊!爱卿放心,只要有朕来的一rì,朕绝对不会亏待于你。”
“谢圣上!”王庶也感激万分的谢恩。
王庶离开了皇宫后,望着高高耸立的宫城,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
对于他来说,懦弱的赵构,早已没有资格充当他的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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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rì早朝!
赵构说出了还都汴京一事,满朝的文武见赵构开头,主战派、主和派立刻吵成一团,唧唧歪歪,整个朝堂立刻变成了菜市场,喧哗声四起。
赵构冷眼看着一切,越看越是心慌。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先赵构一心对付主战派,所以还不觉得,但被王庶点醒以后,在看这一切才明白事情的严重。
罗腾飞大胜金国,攻取了汴京,收复了中原,主战派有此声势,但在朝堂上却被主和派压的打,双方实力已完全不再一个档次,难怪王庶会如此忧虑。
当即,赵构猛拍案几喝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这里是皇宫正殿不是你们家的后花园。关于还都一事,你们也无需再议了,朕已经决定还都汴京,以震我大宋声威。”
赵构这一招登时让满朝的文武都傻眼了,昨天赵构还在偏袒这王次翁一行人,可如今却转向了主战派,这之间的差别不仅仅是王次翁、孙近这类主和派的大臣,即便是李纲这类主和派的老臣也不知所措的呆立原地。
孙近赶忙站出来劝说。
赵构本就没有借口罢免孙近,此刻他送入虎口,正和赵构之意。
他二话不说,罢免了孙近参知政事的职位,改由抗金名臣李纲担任。
王次翁将赵构动起了真格,屁也不敢再放。
在还都之前,赵构还颁布了新的防区,任命岳飞将大本营移至洛阳,由原本的襄汉防区,改为商洛防区;罗腾飞的大本营也由陈州改为阳武县,这里离汴京只有区区五十里路,防区调至了黄河沿岸以及整个南京路。韩世忠的大本营也由楚州改成了彭城,防区转为山东西路。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
虽然有罗腾飞为赵构镇守着黄河门户,但赵构依旧怕的要命,打算将韩世忠调来守卫汴京城的安危,至于山东西路自然由张俊驻守。
张俊得了这个命令,知道自己将要在山东西路与山东东路的金兵对持,脸都吓白了,哭着喊着要求赵构收回成命,甚至还动了“告老还乡”的念头。
赵构看着张俊这熊样,也知道以他的那点本事确实不足以守住山东西路,也便不再强求,将韩世忠调至了山东西路。
但罗腾飞得到这一切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的事情了。
罗腾飞听着由临安传来的情况,心道:“这东方胜真不愧是东方不败,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罗腾飞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凶狠,只要赵构还都汴京,这条所谓的真龙天子的xìng命就等于时刻拽在了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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