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人心浮动
张通古、萧哲一直以为出使宋朝是一个美差。尤其是得了完颜亶示威的命令后,意味着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宋朝作威作福,享受一切南朝特有的繁华。
可初到宋朝境内就在罗腾飞那里触碰到一个钉子,好不容易来到了临安,正准备利用权势好好的享受一番,但那曾料到又遇上这等事情。
罗腾飞的jǐng告如同洪钟一般在他们心中阵阵作响,在他们脑中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幅景象:一个身形伟岸的壮汉,一手指天,怒视他们起誓道:“我罗腾飞对天誓,若张通古、萧哲二人胆敢在我大宋境内干出伤天害理之事,我罗腾飞必将他们擒杀,剁成肉酱,做成肉包,送至完颜亶的面前。”
看着依旧冒着热气的包子,张通古、萧哲眼中的惧意越来越深,身躯也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了起来。
本来四周的百姓书生都觉得罗腾飞如此做法过于残忍,失去人道,但见飞扬跋扈,嚣张不可一世的金国使臣,竟然为之颤抖,为之露出惊恐之sè。心底顿觉大块,想法也随之改变,均觉得对付这种来至北方的蛮夷,就是应该用这种野蛮的办法。
只有这种野蛮的方法,才能制得住这些野蛮人,一个个跟着大悟起来,难怪罗宣抚使能够战无不胜,打的金国上都称他为“罗爷爷”。
王次翁虽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但也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了事情的关键所在,定然是罗腾飞反对议和,杀了张通古派去的使者,然后将那使者剁碎了做成肉包子来威胁张通古、萧哲等人。
王次翁大喜过望,一直以来他都想得到宋朝诸位大将的认可支持,但除了张俊、杨沂中以外,最富盛名的罗腾飞、韩世忠、岳飞、吴玠都不买他的帐,甚至对他是恨之入骨,视为政敌。
王次翁小人心态,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因此扳倒罗腾飞、韩世忠、岳飞、吴玠四位宋朝的镇边大将,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心愿。
赵构此番议和之心已经坚定不移,谁反对议和,便是与赵构为敌,罗腾飞如此对待金使节的使者,不论出于什么缘由,赵构定然不会轻易饶恕他,当即怒喝道:“罗腾飞好大的胆子,你。还不给我退下!”
张涛完全不理会王次翁,根本无视他的存在,在罗家军中军令胜于一切。
张涛奉命送礼,自然要将礼物送到。王次翁虽然贵为宰相,但休想让任何一个罗家军的兵士听他命令行事。他依旧拦在道路中间,高声道:“敢问贵使,可否有胆接受我家相公的礼物?我张涛也好回去复命。”
王次翁见自己以宰相之尊,叫不住一个小卒,心中怒火登时喷,立喝道:“来人,张涛目无圣命,将他给我拿下!”
张涛冷冷的看了王次翁一眼,将手中的蒸笼放在了街道的zhongyāng,随着上来羁押他的兵卒走了。
王次翁谄媚道:“贵使不必惊慌,罗腾飞自持功高,不将相公之命看在眼中。在下回头定力参他一本,让官家替贵使出气。”
张通古、萧哲惊魂未定,见四周百姓对自己这里指指点点,皆露幸灾乐祸的耻笑之sè,也无脸在此久待,黑着脸狼狈的逃了。
随即。罗腾飞教训金使的事情在临安城内传扬开来,说及当时金使狼狈应,个个都觉得大快人心,未罗腾飞此举叫好者比比皆是。
王次翁如他跟金使约定一般,在安顿好金使的起居以后,立刻上表赵构要求严惩罗腾飞。
王次翁的那群狐朋狗党自然少不了一正附和,开始挑选罗腾飞的毛病,说他持功自傲,理当严惩。
赵构亦是怒不可解,他早知罗腾飞不会赞同议和,所以在事先编打算瞒着他,虽然金使由他领地经过,但却不要他迎接金使,还特地嘱咐地方官员暂时瞒着他,但那里想得到即便是如此,罗腾飞依旧做出了如此过分的事情,将金国使节的使者杀了不说,竟然还将他剁成了肉酱,一部分喂狗,一部分做成了人肉包子来威胁使者,这等骇人听闻且惨无人道的手段,是赵构这种身居皇宫高墙里的帝王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王次翁哭诉道:“圣上还请明断,这议和成功在即,罗腾飞做出这般无人道的举动,令金使万分愤怒,意yù回国。如此下去,议和前景堪忧,请圣上严惩罗腾飞,以示圣上议和之决心。”
就在他们商议之际。突然传来罗腾飞的紧急上疏。
赵构、王次翁相继一怔。
赵构冷哼道:“我到要看看罗腾飞如何辩解此事!”言罢,命人传了上来,手指内宫总管太监道:“你来念,让大伙听听!”
总管太监打开奏章,念道:“臣罗腾飞从军时rì虽短,但自问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圣上。但是圣上所作所为实在令我寒心……”
总管太监读到这里不敢再念,偷偷的看了赵构一眼。
王次翁心中甚喜,认为罗腾飞这是批判赵构议和的“正义严词”,故作姿态道:“公公怎不念下去?”
赵构脸若冰霜,寒声道:“念!”
总管太监不敢怠慢,继续道:“昔rì江南血战,臣为了报答国家的养育之恩,领麾下兄弟为国而战,致使老家瑞昌遭受金兵屠杀,六万百姓暴尸荒野,致使臣无颜面对家乡父老,迄今不敢回乡,愧对惨死瑞昌的父老乡亲。金国跟臣有血海深仇。此恨,不亚于伍子胥灭门之痛,此仇,不亚于勾践灭国之恨。陛下岂会不知?陛下既知,为何要让臣受此侮辱。跪迎仇敌。臣誓死不从,誓死不尊。陛下既然看不起我,那我不干了,太寒心了,火大了。请陛下另择能人,接管神武前军,我要告老还乡,取个老婆,打猎度rì。”
赵构本是怒火中烧,但听到最后却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以。但却异常严肃。
赵构最知罗腾飞之能,因为有罗腾飞镇守前线。他才能够高枕无忧的坐他的皇帝,他虽恨罗腾飞坏他大事,但也从未曾想过要罢免他的职位。
可如今罗腾飞自动请辞,事态之严重,实不能忽视。
让总管太监将奏章给他,奇怪看了起来。
洋洋百字,用词用句,粗俗不堪。什么我不干了,什么火大了,什么告老还乡,取个老婆,打猎度rì等等用词,尽显武夫风范,可谓千古第一奏章,而且字体也歪歪斜斜,难看之极,几乎无法入眼,甚是滑稽。
但赵构却完全笑不出来,这显然是罗腾飞亲自所写。
在宋朝,武将不识字者,比比皆是。通常上疏都由军中文官代笔而书,润sè而成。罗腾飞以往上疏也是让虞允文、薛弼代笔,他们文采斐然,自然写的一手好字,奏章的用词用句也是异常优美,但如今罗腾飞却亲笔写下这奏章,可见他心底之愤怒。
赵构虽然不知究竟生何事,但已经看出了罗腾飞写这奏章时候是何等心情,他目视麾下群臣,问道:“谁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莫说是赵构,堂下所有大臣也是莫名其妙,不知罗腾飞这凭白无故的什么火。
王庶出班作揖道:“臣想臣应该知道生了什么事情,罗宣抚使的这份奏章关键在于‘跪迎仇敌’四字,若我所料不差,定然是罗宣抚使产生了误会。想必是因为罗宣抚使数败金国,金国使节想要羞辱罗宣抚使。假传官家的旨意让罗宣抚使跪迎金国使者。罗宣抚使官居我朝正二品大员,千金之体,加上他对金国恨之入骨,xìng子又异常刚烈,岂堪受到这般侮辱?于是,这一怒之下,便……”
他顿了一顿,低声道:“杀了使者,然后打算辞职。”
赵构也觉得王庶分析合情合理,登时为难的起来。
此事当如何善后?
赵构没有那个勇气去责怪金国使者,更无法责怪罗腾飞。
此事本就是金国使节惹出的祸事,罗腾飞已经在暴走边缘,打算离职,若在加以怪罪,以罗腾飞那火爆的脾气,等于是将他逼走。
罗腾飞镇守边疆,威名赫赫,他又岂能离职?
薛弼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已经料死了懦弱的赵构不敢得罪金国使节,也不会当真让罗腾飞离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草草的让此事了解。
王次翁见形势不妙,大为焦虑,硬着头皮道:“臣只怕金使那里不好交代。”
赵构此刻正是想出气也找不到对象,金使那儿无胆,罗腾飞那里不敢,王次翁此刻站出来登时成了炮轰的对象,怒道:“此事,是你搞出来的祸事,你自己解决。朕用你,正是为了议和,若这点小事都无法摆平,朕要你何用?”
王次翁见赵构动了真火,哪敢多言,唯唯应诺。
王庶带着嘲讽的笑容,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虽然已经是枢密使了,但王庶依旧过着勤俭的生活,一座平常的府邸。自从王次翁被提拔出来以后,王庶平rì里深居简出,少于他人接触,在朝中也没有跟谁有过很深的交往。
以往的好友皆因他跟王次翁交往密切,将他视为投降一党,割席断袍不在往来。
王庶没有任何辩解,依旧我行我素,不理他人如何说道。
王庶来到书房泡了一壶西湖龙井,悠闲的自我享受了起来。过不多时,房门大开,赵翼走进了房间,来到王庶的面前恭敬的叫了一声:“先生!”
王庶抬起了头来,嘴角浮现一抹笑意,道:“回来了?情况如何?”
赵翼从怀中拿出封信,递了过去道:“先生神算,虞大哥果然很是迷茫,写信向先生求助。”
王庶将信放在一旁,看也不看,似乎已经知道了信中的内容,笑道:“允文是我的徒弟,他的xìng格我很清楚。他不跟我一样,他自幼受到父亲的影响,在xìng格上有些愚忠,遇上这种事情迷茫也是自然。以他的才智,要看破这一切并不困难,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没有时间给他考虑。你给他带两句话,第一句是:‘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第二句‘非以天下奉一人,乃以一人主天下。’只要听了这两句,允文应该会为此觉悟,不在迷茫。”
赵翼脸露吃重之sè,道:“先生,这是打算?”
王庶微微一笑,并未正面回答,只是道:“当今这个世界墨守成规,遵守旧制的人实在太多,人心腐化,已经无可救药了。之所以能够苟延残喘是因为出现了治本的良药,能够维持下去,但想要创新,重现以往风采,那是千难万难。”
见赵翼似乎不能够理解,王庶灵机一动,笑道:“说简单的,好比一颗成长了千年的古树,古树的内部早已溃烂,剩下的只有一副皮囊。目下有两种解决办法,一种jīng心呵护,再度维持它百年寿命,直到他皮囊坏死为止。另一种,将它连根铲除,重新移植一株,何为长久之际?”
赵翼沉声道:“自然是后者,前者内部溃烂,在如何耗费心力也是徒然,终有溃烂的一rì。而重新移植一株却能够再次繁茂千年,孰强孰弱,一望可知……”
他说道这里,闭口不言,神sè已然明白。
王庶道:“这就是乱后而治,用一句医学上的话来说就是治标不治本。想要真正的富强就是变化,变革。若无秦末动荡,何来大汉雄风?若无隋末纷争,又何来大唐繁华?若无十国乱战,又何来我大宋富强?一个朝代的没落,意味着另一个朝代的崛起,这是谁也无可避免的事情。我王庶根本不在乎坐在皇位上的是谁,我只在意大宋将会在谁的手中没落。新崛起的朝代是我们华夏人,还是异族蛮夷。”
赵翼吃重道:“难道先生认为我大宋会给蛮夷所灭?”
“不错!”王庶往窗外眺望,眼睛充满了深邃,道:“依照目前的形势展,这是必然的事情。你想想自从chūn秋战国以后,我华夏曾多次受到异族威胁,可无不被我华夏健儿驱逐出境,无数英雄豪杰以热血捍卫住了我族人民对中原的控制。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异族学会了我汉人的文化,开始懂得了治国方略,辽国以治占据了我国北方要塞燕云十六州,党项李元昊占据了西北,成立西夏。虽然辽于西夏皆向我大宋称臣,但我大宋的国力未必能够胜过他们,后来更有大金崛起,实力一举越辽国、西夏、大宋,成为天下霸主。一个个异族的崛起,他们的实力都不亚于我大宋,甚至凌驾于我大宋之上,试想一下,我大宋为何没有可能给异族消灭?”
赵翼叹服道:“与其到哪一步,不如乱后而治,让国家重新富强,再现生机,将我族潜在的内敌消灭,相公眼光,果然与众不同!”
王庶“哈哈”一笑,道:“若非如此,又怎会被世人称为常败智者!他人笑我常败,我笑他人不能看穿事实根本。”
“对了!”王庶突然想到一事,问道:“你回来的时候在路上可听到什么消息。”
赵翼立刻答道:“一路上皆在盛传金国使节嚣张,猖狂以及罗相公严惩金国使者一事,似乎人人都是大快人心,拍手叫好!”
王庶手捻胡须,满意的笑了笑,道:“想不到那薛弼还有些能耐,一封离职信就逼得官家不敢对相公如何。”他神sè一动,站离位子,左右走了两步,叫赵翼近前,将今rì朝堂上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赵翼,让他小心传扬出去,嘱咐道:“记着要不露痕迹,不要让人查知消息是由我传出去的。办好这事,你便去给允文传信吧!”
两个时辰后,今rì朝堂上的一切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在临安传开了。
金国使者假传圣御的嚣张,让宋朝镇边大将给他跪迎的猖狂;罗腾飞的怒火,那无惧的铁血手腕,以及赵构的胆小怕事,这三类人的三种xìng格,在临安城内的百姓眼中心底成了鲜明的对比。
金国使者意味着嚣张猖狂,假传圣御;罗腾飞意味着刚毅不屈,宁冒抗旨之险,亦不像金国低头;而赵构则是懦弱无能,不敢追究责任。
事情展到如此地步,不论是军民,还是百姓对于此次求和都报以反对的态度,而且情绪既不稳定,越演越烈。那些投降派的人物更是受到了千夫所指,惶惶不得终rì。
王次翁也得到了消息,听到了今rì在朝堂上的事情一字不差的流传开来,怒不可解,想要掩盖,以来之不及。意识到这是有人诚心于他最对,放出话来若让他知道是谁,绝不轻饶。
但赵翼此事办的极为巧妙,王次翁费劲心力也查不出是何人所为,只能下令禁止百姓谈论此事。
正所谓人言不可止,纵使王次翁有千般能耐也不能控制世人的嘴,世人的心。
他越是严令制止,却越显示出他的心虚,百姓们更是看透了赵构、王次翁的本质,对于他们的失望也变越大。
此事的波及,远不仅仅只是临安一地。
大宋各处无不在关心这议和之事,类似的事情传扬开以后,天下的学子百姓,无不对王次翁这等jiān佞之臣,恨之入骨,对于罗腾飞的刚烈赞赏之余,也对赵构的懦弱而叹息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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