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之道,亦如九曲十八歪,复杂难明,况且又有一说,人心隔肚皮,察言观色未必知心。
仆待主忠诚,但是主待仆如何?且先抛开一切,从最本质的利益上看,那本就是一场买卖而已,所谓的明主之流,可从来都不是那些什么个榆木瓜子脑袋。
杀了我,你能得到什么?
刘全飞想到了最初,那个语气幽幽,神情疲惫的男人即使面对着自己手上的寒芒,依旧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
杀了你,我能得到一大笔财富。
杀人及是买卖,做为一名杀手,刘全飞自然是有单接单,无论男女老少,有人出得起价,他自然欣然前往,去做那个午夜索魂使者,别人看到是冷血无情的杀手,他看别人,何尝不只是一笔即将到手的巨款。
如果我的命只是用钱来衡量,那会令我很失望的,我知道对于一名杀手而言,想要劝说你反戈,给你十倍,甚至百倍报酬叫你去做这种事,估摸着有些不现实。
不过没关系,人都是要死的,动手吧。
刘全飞有些臆动,当然仅是一丝,不怕死的人毕竟很少,然后他熟练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再然后,他的身体凌空倒飞了出去。
你看看,你是这么一个不想死的人,而我也不是一个喜欢找死的人,不如我们做个朋友如何?
在利箭即将刺入男子的心脏之时,他的拳劲也到了刘全飞的天灵盖上,他死,自己也死。
老子忙碌数十载,钱还没花出去唉!
刘全飞觉得自己还想年轻,不应如此,千钧一发之际,他把袖箭收了起来,然后持拳化掌,将自己震飞出去,起来之后的刘全飞没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但是他的心里头却感到一阵高兴,以前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那句话。
与一个杀手做朋友?
恐怕只要是脑子稍微有点正常的人,都不会想到去做这种不要命的事。
第二天,刘全飞提上了一个头颅去见那个男子,男子的脸上先是一愣,然后开怀大笑,接下来他们坐在一起喝了酒,说了许多话,然后双双醉倒在地,那个死不瞑目的头颅,冷冷地在雪地中间,看了他们一个晚上。
那个男人,从始至终,只看过那个头颅一眼,目光之冷,比之冬夜的寒冰,过犹不及,刘全飞知道,头颅的主人,乃是男子的大哥,亲生的。
刘全飞非但没因此而感到生疏,反而内心暗自肯定,两人是同一类人,第三天醒来的时候,男人莫名其妙的跟刘全飞说了一句话。
刘全飞,你知道吗?其实你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回。
男子说完之后,刘全飞并发现自己的咽喉已经被他牢牢扼住,生死皆由他人一念。
好吧,我先前只不过想做一件恶心一下他的事情,想不到啊,有道是不仁不义,有善无终,怨不得我喽。
男子松开了手,坦诚相告,阳光乍现,男子的脸上别有一番神采,别样潇洒别样红,至于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刘全飞自然知道。
你紧张啥,咱们已经是朋友了,以后我就叫你阿飞吧!
考虑到刘全飞受到惊吓,男子故意揽上他肩膀,出于杀手的本能,刘全飞身体一紧,很快又放松了起来,这种感觉,似乎比以往任何一种都要好。
阿飞,你看你都已经是从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人了,以后干脆跟着我吧,我可不想等你哪天被人干掉,我去给你收尸,连块碎步都找不着。
记得男子当时的目光,很是清澈,刘全飞内心深处的那道坚冰,亦如同脚下的皑皑雪地,随着冬天骄阳的出现,悄然瓦解。
有些道理。
刘全飞想过一阵之后,欣然点头。
在之后,男子凭着自己的手腕当上了家主,而刘全飞,也顺理成章得到了供奉的位置,男子并没有亏待过他,成为供奉后,更是无偿给与了大量的资源相助,也因此,刘全飞侥幸得以踏入武王的行列。
阿飞,你说我跟孙家的那个二小爷,人不比他丑,高不比他低,论才华,他更是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抵不上,那为何咱们见到他,怎么就感觉低人一等了呢?
某天夜晚,男子悄然找到了刘全飞,在他那里喝得一个泥巴烂醉,说了一大堆惊世骇俗的话。
因为别人生得好。
刘全飞当时苦笑着回道,罗家在帝都,只是一个二等世家罢了,在整个帝都,所谓的二等世家共有七家之多,而一等豪门,却只有三个。
这话也没错,可是我们生得有啥不好呢,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虽没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比起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人家,已经很人非常羡慕了。
男子有些醉态朦胧的说道。
阿飞啊!你听我说,不是他孙二少爷生得有多好,而是咱们家的门槛比别人家的低太多,咱们呐!何必行那些君子自欺以欺人的事,我啊!一直想做那么一件事,就是想让罗家大宅前的门槛,在高上一高。
当然,越高越好,若是能超过京城那三家,哪怕一辈子做个孤魂野鬼,被人遗臭万年,我也能够含笑九泉。
记得男子说那话的时候,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刘全飞也默然感到一阵心痛。
老头子也想过做那样的事,但是他,一辈子有心无力,有道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到死的时候还不忘跟我唠叨,害得我从此感觉饭都是不香的,你知道吗,在世家之中,手足相残是头等大忌,即使是最轻的责罚,也要被驱逐出家族,就此自生自灭。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因为那个死老头子,他要我帮他完成心愿,要不然他就会跟大哥一样,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我,子偿父愿,听起来天经地义,可是我,打小就只是一个备胎,真的有些恨呐!
说出那番话的时候,男子早已哭得泪流满面,刘全飞沉默以对,他心口的疼,并不比眼前脆弱的男子要少很多,男子小时候的遭遇,比自己那么一个杀手弟子,还要不如,尚且不谈那些狗屁事。
往后的岁月,男子结了婚,生了个漂亮的女孩,而罗家的供奉,也从一开始的一位变成了三位,可权利最大,收益最广的,一直是他刘全飞,罗家二供奉,之所以没当大供奉,是他自己的要求,毕竟拳头没人家硬。
有了孩子之后的男人,干劲十足,那仿佛是他这辈子最朝气的时光,整天忙里忙外,但是刘全飞看得出来,男子做事开始变得畏首畏尾起来。
孩子八岁那年,得了一场怪病,整个帝都无人难治,男子像发了疯一样,无视众人反对,亦然带上女儿踏往求医治病之路,原本已经跻身进入二等世家前头的罗家,再次跌入低谷。
阿飞,你是不是很不解,我为什么执意要这样做?
同样在深夜,男子安顿了孩子之后,找到了他一诉衷肠。
你不说,我不问,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刘全飞只是一脸平静的回答,因为他知道,男子做事从来不蛮着自己,所以不用好奇。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不是老头子变成厉鬼要来掏我的心,那样我只会毫不犹豫把他打得个渣都不剩,为人家主,我为罗家所做的,已经过多了,但是为人父母,我为女儿做的,却远远不够。
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怕女儿恨我,就如同当初我恨老头子一样,都已经有两个厉鬼了,再加上一个,我怕啊,吃不消了,真的吃不消。
男子的心,实在很累,刘全飞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拽紧了手中的拳头,第二天,他们一同踏入了陌生的古武界,身后还有一个病恹恹的孩子。
五年之后,孩子十三岁,本该是漂漂亮亮的女子,却终日躺在病榻之上,奄奄一息,男子把她留在了一个叫江都的地方,只留上下一个老奴相伴,而后返回了罗家。
从那之后,男子的心不在平静,整个罗家在他的治理下重新开始蒸蒸日上,但是那个以前熟悉的男子,却让刘全飞第一次感觉如此陌生,因为从来不怎么爱笑的男子,却始经常在众人面前保持着笑容。
刘全飞讲了一个冷故事,唐三则在一旁默默倾听。
你知道吗?
世间哪有最好的知音,向来只有最真挚的听众。
唐三叹息一声,有些可惜的说道,他是真的很认真在听,可却不意外着会放过刘全飞。
有些道理!
麻烦以后帮我跟他说一声,如果我的尸体垫在他家门槛,能高上一高,我死而无憾。
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刘全飞闭上了眼睛。
是啊!一直以来,自己都只是在听,不说话的人,又如何让别人了解你的心,那个容不得心中出现半点瑕疵的男人,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完整的。